拾肆肆虐燃烧的野火

无法供证呈堂。我的左口袋有雪,右口袋有火。

能够燎原的火,能够城墙着火殃及池鱼的火。

——余秀华

拾肆肆虐燃烧的野火

只是轻轻一吻,雅乐就松开了手,走回到摩托车边继续整修线路。

罗小雄全身滚烫,被雅乐吻过的唇角停留着芳香柔软的印记。雨一直在下,他很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内心有一条河流在澎湃流淌。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气味,也许是错觉,根本是雅乐的味道。

漫长的片刻后,他好不容易挣扎出石化的状态,移步到埋头修车的雅乐身后。她的背影看起来很专注,浑然忘我,刚才的一幕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吧?胸腔内的闪电和钟声难道只是一场幻觉?更不用说那般的震撼和狂喜……罗小雄想伸手触碰她的肩,最终却还是收住手,期期艾艾地道:“雅乐,刚才我们——”

外面有脚步声踩着水洼快速接近,三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修车铺门口的遮雨棚下,两把撑开的黑伞像一片乌云聚拢,遮挡住室外光线。罗小雄和雅乐同时扭头朝门口望去。

左右两边都是年轻人,站在中间的高大男子身型英挺,虽然满头铁灰色白发,面容却瘦削英俊,看不到什么皱纹,剑眉之下有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他微微摆了摆手,替他撑伞的跟班朝两边退了开去。罗小雄惊讶地张开了嘴,他记得这个男人,虽然仅仅只见过一次,在长阳街上匆匆一面、擦肩而过,但在听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之后,这个男人的名字和身份就不可能再忘记——丁野,雅乐的继父。

丁野的目光一一掠过修车铺里泛黄的墙面、堆满各种工器具和零配件的金属搁架、通向二楼的窄小木楼梯、放着两杯热茶的工作台……最终凝视向摩托车旁的雅乐:“雅乐,我有事想找你谈一谈,可以吗?”

雅乐没有站起身,没有移动分毫,但站在她身后的罗小雄分明感觉她身体周遭的气场瞬时结了冰,冷得叫人哆嗦。雅乐紧握着精钢扳手的手在微微颤抖,指甲也失去了血色,她低声道:“滚出去——”

丁野的两名年轻跟班一左一右冒了出来,粗暴地呵斥道:“你说什么?够胆再说一遍!”

雅乐猛然站起身来,戾气逼人地望着他们。丁野也迅疾喝止他们:“你们都先出去,到巷外等。”

两个跟班用近乎威胁的眼神狠狠盯视了雅乐一眼,怏怏地撑伞走入雨中,一路还频频回头,也许在担心他们老大的安全。多么可笑,对方不过是一个年少的女孩。

雅乐突然对罗小雄道:“帮我去把卷帘门放下来!”她要把这个杀父的仇人关在门外,是以话语声急切焦躁,夹杂着从未曾有过的颤音,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

修车铺的卷帘门轴轮生锈了,滞涩难拉,平时开启或关闭总要两个人一起协力才能平衡。但此刻,雅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似乎连半步都不想靠近丁野。愤恨成这样,罗小雄真担心她会把手里的精钢扳手掷出去砸中丁野的脑袋,他只有快步走上前,拽住底部把手使出全身气力往下拽卷帘门。

这间修车铺原是丁野一手修建,一砖一瓦,再熟悉不过,但他此刻竟然也不敢进来,只站在门外,一手挡住正在下落的卷帘门,望着罗小雄低声问:“小兄弟,麻烦请等一下好吗?”要知道他可是传说中的黑社会老大,德庆坊街坊既敬又畏的厉害人物,小混混们蜂拥膜拜的狠角色,此刻他却朝罗小雄露出恳切求助的一笑,不仅令小雄微微犹豫。

“小雄!”雅乐厉声一喊,精钢扳手被她砸在水泥地上撞出星星火花。

“雅乐,是关于这里动拆迁的事,关于这栋小楼、这间修车铺,我必须要和你谈谈!”丁野急切道。

从德庆坊北边的巷子口出去百米就是车水马龙的槐韩路,今年5月,国茂百货大楼一楼新开了全滨海市第一家星巴克咖啡馆,环境舒适高档,售价也颇为不菲,赶时髦的年轻人喜欢过来尝鲜。也许是下雨的关系,今天店里客人稀少。

丁野为了德庆坊动拆迁一事而来,而雅乐的母亲却没有出现。莫非关于修车铺的产权问题已经全部交由丁野来处置了?雅乐的母亲果真那么爱这个黑社会男人?那可是雅乐父亲的旧宅,是丁野派人“做掉”雅乐父亲后留下的遗产!她隐忍他的罪行,还让他染指云家的祖屋,自己不来看一看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年少的雅乐又怎么能够独自承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