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致最亲爱的彼岸(第3/6页)

没人敢告诉雅乐这一点,但他们都认为她越来越像她的继父了。

他们都知道雅乐绝对不想成为像丁野那样的人,死都不要,因为那极有可能是谋杀她亲生父亲的男人。

雅乐,坚定不移的外壳看不出缝隙,从未对任何人流露出自己的软弱。只除了那一天傍晚,冲出修车铺的她被罗小雄劝阻下,她对他喊道:“我不想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德庆坊,离开滨海,离开这些迷宫一样曲折逼仄的巷子,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如果有另一个地球,我恨不能离开这个世界!”那时罗小雄脸上的表情错愕极了。这个向她告白过的少年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退离,才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已经成为德庆坊无比中坚的一分子。他和炮仗、小飞龙、郑伊健、乌鸦他们一样,以为她会永永远远地镇守在这些曲折逼仄的巷道里。她深爱这些兄弟姐妹,她愿意付出一切去守护他们,不惜任何代价,但她又那么恨这个地方,恨那些抹不去的痛苦和记忆。

困在这里,不知道究竟该往哪个方向去。向左?向右?还是向前?

“……最终他在麦田中央朝自己腹部开了枪,走回家后在床上躺了两天死去。”走过《乌鸦群飞的麦田》,讲完了梵高之死,邓夕昭清了清嗓子,用轻快的语气对雅乐说,“班上学生大都喜欢日本动漫,难得你对文森特•梵高的油画感兴趣,不然朋友送我的参观券就要浪费了。梵高这样的天才在当时的环境下不被理解,直到现代也不可能变得通俗。杰出的作品有着生命力,有的回答问题,有的提出质疑。我不会画画,不敢说看懂或理解这些画作,但真心觉得它们很美。”

“我觉得这幅画美极了。”

雅乐在一幅由大块面红蓝黄三色构成的画作前停下脚步,铺满鹅卵石的城市小广场,星辰如同宝石一样在蓝色夜空中闪烁,茂盛的树叶显示着这是夏季或温暖的春末秋初季。穿着西装的绅士和大摆长裙的女士优雅地走向咖啡馆。露天带顶棚的座位区,从屋内透出的灯光把墙壁和屋顶都映照得明亮金黄。红色的地毯上,白色小桌一溜儿摊开,人们喝着咖啡,三三两两地交谈着,享受着闲适的城市之夜,连端咖啡的白衣女招待也显得那么从容不迫。

“那是法国南部,普罗旺斯的阿尔加萨咖啡馆。”邓夕昭显然对梵高的作品很熟悉。

“巴黎也有这么美的咖啡馆吗?”

“法国到处都是这么美的咖啡馆,塞纳河两岸有太多令人流连忘返的咖啡馆和酒铺,每一家店铺里都可能留有举世著名的文豪画家的足迹。普罗旺斯乡间还有望不到边际的薰衣草田野,每年夏季到秋季,整片大地都是紫罗兰色的。”邓夕昭抱着臂膀,并肩站在雅乐身边,同样出神地望着那幅《夜晚的咖啡馆外景》。

“画里的场景是一百多年前了。”雅乐话语间有轻微叹息。谁都知道,隔上几十年,城市的变化会有多厉害。

“欧洲很多城市的建筑大都有上百年的历史,甚至几百年上千年。石头、花岗岩建造的房子,坚固美观,经历时间越久,越成为经典。特别是教堂,那是神的庇护所,是圣地,预备着要恒久地矗立下去的,因而总是精工细作,每一处廊柱的式样、藻井里的壁画都悉心打磨。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已经造了几百年,至今都没有完工。十多年前贝聿铭负责卢浮宫的改造工程,特别设计了玻璃金字塔,法国人至今都在表示不满,痛陈说那是‘巴黎脸上的一道疤’。他们不喜欢改造城市,只喜欢经过时间洗礼、隽永的东西。”

那个国度的人们相信流动消逝的仅仅只是时光和生命。而艺术和美,用绘画、建筑、雕塑、文字、音乐、舞蹈、戏剧……这些接近永恒的形式保存下来,不可抹除。真正成为一道盛宴,去到那里就可以尽情品尝,去到那里就能将曲折逼仄的巷道、阴暗暴戾的记忆都抛诸脑后,在一个古老城市展开全新的命运和旅途……但那又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彼岸啊。

“要不要一起去法国?”邓夕昭微笑着侧过脸来,“去留学,报名接收国际生的语言学校,搞资产担保,是有难度,但绝非不可能。我正在打听这些渠道和情况——”

安静的展览大厅里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一个少年抱着个小孩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直闯进来,喊道:“雅乐!”

雅乐诧异地发现那是罗小雄和小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