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初见雪莲多妩媚(第2/5页)

“罗少,生日快乐啊。”

“罗总,许了什么生日愿望啊?”

“罗兄,今年赶紧和嫂子把事儿给办了,或者先把儿子生了也成。”

“罗小雄,恭喜你又老了一岁,死心塌地地加入我们奔四的队伍。”

什么死心塌地?大哥,我是别无选择好吗。而且我过零点才三十一,你自己才活生生地奔四呢,大叔。

罗小雄别无选择地想。

闹哄哄的生日派对一直HIGH到凌晨四点,突然有人提议说要去“云上CLUB”的悬空露台看日出。

能看见日出吗?自去年深秋以来,滨海的天气一直神秘莫测,年初一热得像初夏,年初十又飘起鹅毛大雪。城市时常持续好几天被雾霾笼罩,手拉手都看不清对方的脸,污染指数爆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凌晨五点,当一众人等趴在悬空露台的玻璃护栏边吹着醒酒风,眺望着四百米高空下方尚在睡梦中的魔都,被春末的深蓝长空笼罩时,他们满心震撼地发现这是个许久未见、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还去管有多少人上了悬空露台干什么呢?

黎明时分,罗小雄闭上嘴,瞪大了眼,屏息等待旭日东升。

几分钟后,一丝猩红像利剑一样割裂夜幕最后的袍角,驱散晨昏。广袤无垠的苍穹下,一轮湿淋淋的、火红的太阳从碧波浩淼的海面上缓缓升起,如此光芒万丈,给波涛翻涌的海面镶上耀眼的金边。远方海潮涌动,耳畔大风呼啸,红日像巨人血红的独眼凛然扫视世界,是璀璨到骇人的景象。

新五月头一天第一缕阳光投入罗小雄眼帘的那一刻,他听不到周围的人声,感到脚下的城市消失了,甚至连大地都不复存在。他仿佛独自一人,失重悬浮空中,同万丈金芒的太阳静默对视,彼此充满错愕。

印满了红铜兵器的 神秘山谷 又有大鸟扑钟 三丈三尺翅膀 三丈三尺火焰

我是你爱人 我是你敌人的女儿 是义军的女首领 对着铜镜 反复梦见火焰

见了鬼了。尘封记忆如同冬眠的兽被惊雷唤醒,遗忘已久的诗句闪电般呈现。

那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在十七岁的时候,所深爱的海子的诗句。

这睽违已久的日光里究竟有什么奇异的魔法?

为什么在这一个漫长的顷刻里,他竟产生了一种时光倒流的幻觉?仿佛自己那身三十一岁的硬壳被层层劈裂、剥落,化为灰烬,重新蜕变成一个愤怒又忧郁、柔弱却莽撞的十七岁少年。

我敌人的女儿、义军的女首领、我青春梦境中反复出现的铜镜和火焰、我的女王……

苍茫十年走远,如今的你,又在哪处天涯号令群雄、笑傲天下风云呢?

2000年4月30日礼拜天的下午,罗小雄接到妈妈打来电话,说爸爸在海鸥饭店里摆了三桌酒席,请了很多他的朋友——也就是罗小雄的长辈来替他庆祝十七岁的生日,喊他晚上早点过去。每一年都这样,连儿子的生日也都不肯放过,罗小雄的父亲罗智慧总试图抓住一切机会把儿子推向他苦心搭建的商业舞台,但偏偏罗小雄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舞娘,被一脚踢到舞台中央后,只会在灯光下目空一切,带着一半冷艳一半木然的冷笑睥睨那些满口蜜语、满腹功利的叔伯。

罗智慧不止一次对儿子说:你看看你,你连高中都辍了,也没打算出国留学,如果再不学着点生意,这辈子难道想领去残疾人证吗?

罗小雄懒得同他解释,精神贵族不屑于同一个生意人去解释。他最瞧不起那种为了钱财可以出卖一切的人,也厌倦天朝桎梏般的应试教育。三毛曾经逃学为读书,他的意思其实也差不多,但不想随便讲出来被人揶揄——他可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他的理想可是要成为一个震撼文坛的作家、一个特立独行的诗人啊。

舞娘也总有几次拒绝出台的权力。罗小雄决心今晚放爸妈一场鸽子。

空气里已经暗布夏天的味道,金色阳光透过碧绿的梧桐树叶撒落在寂静无人的小街上。罗小雄一边插着耳机用MP3听《攻壳机动队》的原声大碟,一边酝酿感情构思一首关于夏日、森林和深渊的诗。偶尔目光掠过地上婆娑的树影,只见脚下有两条人影。

扭过头就看到身后咫尺亲密紧贴着一个瘦高个子,一只手正从他挎包里轻柔地抽出钱包来。那是个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年纪同罗小雄差不多的男孩。这一回头,罗小雄吓了一跳,对方显然更紧张,浑身哆嗦了一下。一时之间双方都不知该怎么办好。青春痘男孩捏着钱包的手僵硬了一秒钟,然后讪讪地递回来。罗小雄既没喊也没说话,默默地伸手去接钱包,放在旁人眼里看来,实在配合默契,夫妻出来逛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