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 四月下午,白茶与鹿(第2/3页)

白茶的生活很单调,她只念到初中毕业,便休学了。她并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女孩,她更乐意在山里穿梭,去采各种各样的草药。她熟悉山里的任何一条小道,并且经常把自己包里的干粮掏出来喂受伤的白马鸡或者丛林猫。

等到徐必的腿好了一点,白茶带着他去附近沼泽一带碰碰运气。徐必跟着白茶在芦苇丛里穿梭。到达一块凹地,白茶安排徐必坐下来休息,就在他们喝水的间隙,一只鹿从蒿草堆里蹿出来,直瞪瞪地望着他们。徐必捏着白茶的手,惊得喊出声来:“豚鹿!”在那一瞬间,徐必觉得他遇到了奇迹。

白茶走过去,把瓶子里的水倒出来,倒在手心里,把手伸了过去。这只受伤的野生豚鹿仿佛出于动物本能,竟把头低下来,用舌头舔她的手心。

这个时候,徐必敏感地掏出相机,猛摁快门。

“它们其实生性胆小,不咬人的。”白茶把头凑过去,“来,单独给我拍一张。”

透过镜头,徐必看着眼前这个朴素而善良的女孩,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感动。他不得不承认,他喜欢白茶。

徐必是在九月底回北京的,他在白茶的家待了整整两个月后,腿伤已经完全康复。次年,在北京的某摄影大赛上,他那组名为《白茶》的照片——讲述了女孩偶遇豚鹿的故事,获得了金奖。在颁奖礼上,徐必遇到了宋喜云。她举起酒杯为他庆贺,仿佛他们已经是分手几年的老友。

再次相见,两个人都变得心事重重。宋喜云笑着说:“我可能要结婚了。”

徐必不再说话,那一刻他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白茶,她在他走的那天,送他走了好几里山路,最后在一座桥边,她停住了。她说:“你快走吧,天要黑了。”然后,他一咬牙大步下山。

那个晚上,月朗星稀,宋喜云去了徐必的公寓。一年不见的他们没有感到陌生,反倒多了一份别样的激情。

但整夜徐必都梦到白茶,他还记得在临走时他对她说:“有空来北京玩。”他知道,对于一个住在深山里的姑娘来说,去北京是很难的一件事,但是他还能怎么说呢,千言万语,在不合时宜的相遇面前,只能化为这样客套俗气的邀约。

濒临灭绝的豚鹿

2008年,徐必收到一大袋子茶叶。徐必知道,白茶一定来过,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如何历经重重困难来到北京的。可是他也明白,她不会再来了。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云南后,白茶无时无刻不想念他,所以她说服爸爸一个人来到北京。在地铁上她看到了无数个徐必的身影——穿着衬衫和牛仔裤,背着一只单反相机或者公文包的男子,这样的人在北京真是太多太多了。

当她终于找到徐必的住所时,她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但她并没有离去,她租下了那间空屋。三个月后,她应聘去了动物园,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她能吃苦耐劳,她成了一名洗刷铁笼的清洁工。在动物园里,有一只豚鹿的笼子,可是它空着,据说原来住着的那两只老鹿,因为公的死了母的也绝食而亡。白茶常常想,如果有一天,动物园来了新的豚鹿,我也许就可以在笼子的外面见到徐必了吧,他一定会来看那些鹿的,一定!

豚鹿总是成双成对地生活,相伴一生,至死不渝。可人类做不到那样,有时候是因为人类本身的复杂多变,有时候是世事弄人,使有情人无法再相见。

豚鹿其实已经绝种了吧?那次看到的,并不是真的豚鹿吧?有时候,徐必会这样想。

2008年,徐必已不再四处漂泊,他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像任何一位人到中年的男人那样沉淀下来。他没有再去过云南,当然也不可能去到永德的深山里。他变懒了,变得像一粒尘埃那样轻飘,他不想离开北京,甚至都不愿意离开朝阳区,他就守着自己的工作室晒太阳、看书和发呆。有时候会和宋喜云见面,并非不快乐,也并非深爱彼此,但是寂寞时,有一位旧情人可以来填补感情的空缺,也挺好的。

据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宣布,野生豚鹿在1960年以后灭绝。

徐必承认他会时常想起白茶,想起和她在一起待过的短短的两个月时光。他知道,那是他的世外桃源,那是他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光。

在失眠的夜里有时候会忍不住去回忆生命中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值得反复咀嚼的美好时光。而在这些美好里,爱情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

我们都渴望遇到一个人,他可以给你爱情最原始的样子,但很多时候,这样的一个人会让自己觉得配不上,因为爱啊,所以才宁愿忍受着想念和寂寞而不去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