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这场病后,陆年倒是偶尔会打个电话给她,虽然只寥寥几句,对岁岁来说,却已觉得无比满足。

这么多年来,只要他给予她一点点的温情,她就觉得那些漫长的黯然与暗夜里无望的想念,都得到了安抚。

岁岁不知道顾婕到底怎么想的,自从探病之后,竟频频约她见面,吃饭喝茶逛街,仿佛她们真的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岁岁不喜欢她,却又舍不得拒绝她。因为从她那里,可以得到陆年的消息。

那年夏天,陆年毕业,与顾婕还有一个英国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艺术画廊,工作室刚起步,他变得特别忙碌,全世界飞来飞去。

岁岁能见到他的时间自然更少了,他是从来不会告诉她自己的行踪的,岁岁得知他近况的唯一渠道,便是顾婕,但她从来也不会对她说很多,只言片语,然后就转移话题。岁岁渐渐明白了,顾婕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微微笑着看她想知道却又不肯开口问的纠结样子,是约她见面的最终目的。

真变态。可自己明知她是这个意思,却还是忍受着她胜利者的姿态与嘲弄的目光,不一样变态吗?岁岁自嘲地想。

爱得卑微固执的人,从来都别无选择。

陆年天生会做生意,顾婕大学主修的是绘画艺术,眼光一等一,而英国合伙人在本地有着很好的人脉,才两年时间,他们的画廊从工作室扩大成公司,搬去了更大的场地。

为了祝贺乔迁与两周年庆,画廊举办了一场聚会。邀请函与礼服一同送到岁岁手里时,她刚刚结束打工。她拿起那件湖水蓝的长及脚踝的礼服,不得不佩服顾婕的眼光,顾婕从未问过她的尺码,为她挑选的衣服却像是量身打造的。

聚会就在画廊举行,岁岁到的时候,里面已是人头攒动。Party很随意,有人端着香槟寒暄,也有人站在墙上的油画作品前静静端详。

岁岁站在门口,人潮里一眼就看见了陆年,他今天穿着黑色正装,系着领带,抬手将酒杯送到嘴边时,银白色的袖扣光芒微微闪了闪。岁岁是第一次见他穿得如此正式,微微侧头与人交谈,举手投足间,是成熟男子的优雅。她却忽然想起她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黑色的英伦风大衣,系着烟灰色围巾,沉着脸坐在他母亲身边,一言不发的样子。

那个冷漠别扭的少年,长成了英俊沉着的男人。

“岁岁。”站在陆年身边的顾婕端着酒杯朝她走过来,“你来了。”

陆年闻声朝她望过来,眼神微微讶异了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顾婕将她带到陆年身边,为她介绍了几个朋友,说她是他们的小学妹,也是好朋友。岁岁心里忍不住冷笑,真虚伪。

那几个老外言语直白,直夸岁岁漂亮,有一个法国男人甚至执起她的手吻了吻。

岁岁的脸微微红了。

陆年端着酒杯抿一口香槟,视线轻轻地笼在她身上,他第一次见她穿长裙,湖蓝色很衬她的白皮肤,长发柔柔地披散着,她微微低头羞涩的样子,与印象中那个总是爱流泪在他面前怯怯的小女孩相比,宛若两人。

他才想起来,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二十一岁,到了女孩子的适婚年龄。他又想起外婆那个荒诞的遗言,脸沉下来,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岁岁,陪我上楼去补个妆好不好?”顾婕亲昵地挽着她的手臂。

如果能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再不好拒绝,岁岁都会果决地说不。

当走到二楼楼梯口的顾婕忽然扯了扯她的手臂,然后尖叫着从楼梯上直接滚下去的时候,岁岁仿佛被人用重锤击了下,脑海中一片空白……

聚会乱成一团。

岁岁茫然地下楼,扒开人群,走到顾婕身边,只见顾婕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见到她,颤抖着手指指着她,声音痛苦吃力:“岁岁……你想让陆年做你的舞伴,你可以跟我直接说啊……你为什么要推我……”说着,顾婕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无数目光朝她望过来。

岁岁脑子一蒙,然后,便明白了过来。

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想说的话被陆年大声打断:“快叫救护车!”

他抱起顾婕,离开时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冷,很冷。

好好的一场庆祝Party,最后以惨剧收尾。

顾婕不仅脑震荡,还摔断了腿,需要住院一个月。

岁岁坐在病房外,面无表情。

陆年从病房里出来,她站起来:“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