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蒋易森说那句话的表情还在脑海中浮现,江邑浔坐在楼梯上,拖着腮,陷入了沉思。记忆中的他,要么是严苛的,会发脾气;要么是清冷的,对谁都不理;要么是温柔的,守护着他的爱人,但这样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的确少见,但也许这才是真正应该属于他的光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和锋芒。

窗口有风吹进来,她眯眼看向楼外,这个地方是她从前最常来的地方,难过的时候,她会到这里偷偷地哭一场,仿佛是个秘密禁地,她所有的情绪都能在这里发泄,但,也常常会被他第一时间找寻到,他懂她的,自始至终都是。

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手指突然摸到了口袋中的那张名片,她掏出来,黎鸣恩的名字赫然在目。想到他临走前最后一番话,也许还有什么没有来得及说完?尽管他这个人充满了危险,但她必须以身涉险,破釜沉舟。

黎鸣恩的车一直等在楼下,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拨通他的电话一样,接起电话的瞬间,他的嘴角不由勾了起来:“江记者,你好啊。”

“有什么话直说。”

“你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江邑浔懒得啰嗦,直接按电梯下楼,黎鸣恩一直握着手机看着大楼的入口,没过多久,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他掐断手机,绅士地下车,朝她张开手臂:“亲爱的,速度很快啊。”

江邑浔掠过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上去。黎鸣恩也不觉尴尬,上了车直接开了出去。一路上,江邑浔也不问去哪儿,他倒觉得有些意思了。的确,如今的江邑浔再也不是从前的荀依江了,她沉淀了太多的秘密,整个人深沉了很多,但更有趣的地方,却是她浑身散发出的冷漠,竟让他更加想要靠近了,尤其是冷漠之中时不时故意透露出来的慵懒和娇媚,呵,这小女人,还真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车子停在了市精神病院的门口,江邑浔抬眼看向压抑的楼群,忍不住皱起了眉。黎鸣恩了然于胸地扫了她一眼,然后把车直接开入了车库。乘电梯上行的时候,江邑浔终于按捺不住:“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带你来了解了解我叔叔的病。”

他领头朝前走去,两人来到了办公楼,他敲开一扇门,熟稔地走了进去,一个男人正埋头在桌子前,闻声抬起头来:“黎总?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想来看下我叔叔的病历,还要麻烦曹主任帮我找找。”

被称为曹主任的男人应了下来,等他一出门,江邑浔警惕地站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婶婶,也就是黎夏的妈妈,她曾是叔叔的学生,那时候年纪小喜欢上了叔叔,毕业后两人就结了婚,可等生完黎夏后,她却突然向往起更广阔的世界,那时候她爱上了别人,出了轨,却被骗了钱骗了感情,最后想不开自杀了。叔叔受了打击,得了狂躁症,也不允许女儿谈恋爱,他觉得世界上其他的男人都会伤害她,所以才会偏激地关押她。至于黎夏说的他要独自占有她,我不相信,那不可能,他毕竟是一个父亲……”

黎鸣恩仿佛陷入了回忆,整个人被阴影覆盖着,脸上看不清情绪,江邑浔摇了摇头:“你只是在给他开脱,如果黎光耀只是为了保护女儿,黎夏不会无端陷害他,她也是他亲生女儿啊,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谁会举报自己的父亲?”

就像她,即便当初自己知道父亲害了江陵一家,她都没有任何怪罪于他,因为他是她爸爸啊,养她爱她宠她的爸爸啊。

曹主任很快把病历送了过来,江邑浔翻看着,大概从十年前开始,黎光耀就已经来就诊过。最开始是狂躁症,后来有了中度抑郁,甚至一度时间有过轻生念头,然而到了两年前就没有任何记录了,可见他再也没有来复诊过。

“曹主任,他是康复了吗?”

曹主任托了托眼镜,有些为难:“经过我们的治疗,他的病情有了很好的控制,所以不需要住院禁闭治疗,在家里按时吃药也是可以的。”

江邑浔不相信,她总觉得这一切是黎鸣恩提前做好的一场戏,因为她清晰地记得,当她伪装成侍应生去给黎光耀送水时,他对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那绝对不是一个有着正常精神状态的人所有的。

下了楼,有很多穿着病服的病人在散步遛弯,大概都是病情不重的病人,所以可以自由走动,但看着他们的动作表情,总还是异于常人的,就算江邑浔努力让自己平常心看待,却还是不由觉得心悸。

在等黎鸣恩取车的当口,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下意识她就朝着那个身影靠近。是裴安琪,她正蹲在一个妇人的面前,那位妇人坐在轮椅上,头发剃得很短,眼神呆滞,脸部的肌肉已经下垂,嘴唇微微哆嗦着,似乎是在说话,仔细看又不像。尽管如此,江邑浔还是不得不承认,妇人曾经一定是个好看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