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满目仓皇悲歌起(第5/8页)

“那皇后歇息一会,云儿将剩下的洗完不就行了。”云儿也拦住苏年锦,劝解道,“堂堂皇后,竟然给棠妃洗衣服,真是没天理。”

“你们都少说两句。”苏年锦一边洗一边冷声嘱咐他们,“如今本宫身后无权无势,不过仗着皇上宠着才做了皇后的位子。沈棠早就看本宫不顺眼,何况她身后还有国丈沈倾岳,本宫对付不了他们,若你们栽到沈棠手里,本宫也没有什么办法。”

她这样一说,云儿和福子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棠妃专门派嬷嬷来说,衣服洗不干净就是忤逆圣上……”停了半晌,云儿糯糯道,“可是这衣服又脏又皱,料子也极其难洗,大抵是洗不干净了……”

“无碍,你洗就是。”

福子见苏年锦面色无澜,心下一顿,上前轻道:“皇后为何专挑这栖露河浣衣?”栖露河是从御花园通往宫外的一条河,没人敢在这里洗衣服,偏偏皇后专门挑在这里,不知意欲作何?

苏年锦浅浅一笑,日光偏西,照得她头发上全是汗渍,黏腻腻的,“棠妃不是说要洗干净一些么?这水从郢山而来,那山上死人无数,油脂无数,是做皂粉的原材料,用这水洗,当然干净。”

“油脂?”福子一愣,“那是什么东西?”

苏年锦一怔,知道说漏了嘴,忙掩饰道:“洗的干净就是了,沈棠不会说什么的。”

“哈哈哈……”听罢她说,云儿忽地仰头笑起来,“死人的水?若那棠妃知道了,非得气死不成。”

“嘘,小点声,别让她知道了。”

“是,是……”

云儿和福子都笑的直不起来腰,手下愈发卖力,一定要洗干净一些让那个棠妃穿身上啊。

日光愈毒,欢笑愈盛。

三日后。

沈棠在景福宫里大喊大叫,一面拿着剪刀将所有的衣服全部剪碎,气得咬牙切齿,“苏年锦!本宫跟你势不两立!”

允儿在一侧皱着眉听着,直到半个时辰后沈棠坐在那,由着众宫女揉肩捶腿,才斜斜看了允儿一眼。

“你跟她的时间久,说说她都喜欢什么?”

允儿微微抬头,“喜欢喝茶。”

“什么茶?”

“碧螺春。”

沈棠指尖狠狠攥起,眸中一抹凌厉。今年的夏日尤其闷热,单单坐在宫里都让人喘不上气来,只觉得阳光毒透,晒得让人发晕。沈棠身后执扇的宫女换了一拨又一拨,她心情不好,随时都会将她看不顺眼的宫女处死,如今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整个景福宫安静至极。

“你去给她送茶,本宫不让她活过明晚!”

允儿一惊,缓缓垂下头去。

“是。”

借着沈棠的手除掉苏年锦,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宫外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艳,衬着满地逶迤的破碎衣服,魑魅扎眼。

苏年锦求皇甫澈求了大半日,皇甫澈才答应她偷偷让她出宫。长裕山高耸入云,山麓下花木茂盛,此处离天恩寺距离几十里,周围百姓亦是佛徒,皆克恭克顺,善气迎人。

距苏年锦知道的,天恩寺的主持无慧大师在皇后死后没多久便圆寂了。想当年庆元带着他们 一行人来天恩寺过七夕的情景,历历在目,恍如隔世。

想来无慧也是个痴情之人,一生爱慕皇后却从来不说,直到皇后死,他才似彻底放下心结,随她去了。若说庆元与皇后是爱别离,那么无慧与皇后便是求不得。人生八苦处处凄凉,唯有求不得让人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山麓下的河水汹涌,苏年锦与皇甫澈一身布衣站在离河前,风呼啸而过,吹得袍衣猎猎作响。

苏年锦念起彼时慕宛之带她骑马一路登至长裕山顶,山川皆在自己眉下,如淼如画。当日慕宛之与她倾诉心事,两人感情才逐渐亲密,这长裕山,大抵是她对他彻底信任的一道屏障。至于回到府中,宛之专门为她画了二人在山顶的情景,那画当日被风吹落,她自己又画了一幅,藏在衣箱底下,从未示人。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都不需要做的。呆呆的一想想大半天,安安静静的,没人打扰。

“这离河曾经见证过很多人的生死离别,波涛汹涌,一路绵延万里,河水清澈甘甜,很多人思乡时,便来这处看看。”皇甫澈看了看发呆的苏年锦,长发飘飞,面色极淡。

“这河水,能流进胡地吧?”苏年锦没看他,只是单纯站在那里,目光散在水中,不知所想。

“是。”皇甫澈点了点头,“胡地的母亲河,到了那里,离河的名字变成了母河,众人敬畏。”

他话音方歇,却见苏年锦缓缓蹲下,用手捧了一把清水灌进口中。那河水清冽寒凉,苏年锦如此反复几次,才又站起身来,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