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二〇〇〇年(第6/7页)

“好吧,是妈不对,我不应该出那主意的,先把论述考试准备好再说。”

母亲说完转过身。

金恩英突然叫住母亲:“是因为学费比较低的关系吗?还是因为未来出路比较有保障?因为毕业后马上就能赚钱吗?爸的工作都已经难保了,下面还有两个小的弟弟妹妹要养,是吗?”

“是啊,多少也因为这些因素,但这些原因只占一半,另一半主要还是我觉得教师是很不错的职业。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同意你的说法。”

母亲诚实地回答了女儿的提问,金恩英没再说话。

金恩英找了一些小学教师的资料,与升学指导老师也面谈过好几次。亲自走访了一所位于地方城市的师范大学后,她买了一份该大学的志愿表带回家。这次反而是母亲劝她三思,因为母亲自己就曾为家人和手足放弃过梦想,比谁都明白那些委屈。不知从何时起,母亲与舅舅几乎不再往来,当初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后悔与埋怨日渐加深,最终,那份心理伤痛也搞砸了家人之间的关系。

金恩英向母亲解释,自己绝不是什么牺牲,她重新思考过电视制作人这份工作,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职业,只是怀有不切实际的憧憬,准确地说,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其实从小她就很喜欢给弟弟妹妹念故事书,指导他们写作业,也很喜欢一起做手工,所以觉得自己的性格应该更适合当老师。

“的确就像妈所说的,老师是个不错的职业,早下班,有寒暑假,稳定,最主要是要去教那些小毛头,多酷啊!当然,可能很多时候都是在吼叫也不一定。”

金恩英把志愿单递进了那所她亲自走访过的师范大学,最后顺利被录取了,也幸运地抽中了学校宿舍。那年,金恩英还未满二十岁。母亲在难掩内心喜悦的女儿面前,叮嘱了一些她根本听不进去的话,教了她一些简单的生活自理方式,便返回家中。母亲趴在空荡荡的金恩英的书桌前,放声大哭,懊悔自己不该让那么年轻的金恩英独自离家生活,应该让她去读自己真正想读的学校,不应该把女儿的一生变得跟自己一样……她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在心疼女儿,还是在心疼当年的自己。

“姐姐是真的想去上师范大学,她每天都抱着学校手册睡觉呢,你看,都被她摸得皱巴巴的了。”

金智英清楚地知道,只有这么说才能给予母亲一点安慰。

母亲接过那本学校手册,看着页角折痕处已经被金恩英翻得快要剥离脱落,才终于止住了眼泪。

“真的呢。”

“妈,你都养她快二十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她的性格吗?姐是那种会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的人吗?她是真的喜欢才做这个决定的,所以妈也别再自责了。”

母亲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神情也逐渐开朗,她走出房门,独留金智英自己在房间内。没有姐姐的房间显得有点陌生、冷清,但金智英非常高兴,终于可以独自使用这个房间,她开心得仿佛要飞上天一样,躺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高声欢呼。这是她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她甚至希望可以马上把姐姐的书桌搬出去,改放一张床在那里,能够睡床一直都是她的心愿。

金恩英选填的大学志愿,对全家人来说都是非常有利的。

父亲最终选择了提早荣退。剩余的人生还很漫长,世界却出现了极大改变。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座位上都逐渐摆上了计算机,但父亲只会用两只手的食指一一敲打键盘。他早已到可以领国民年金(4)的年纪,工龄也符合领取年金的规定,父亲想趁还可以领大笔退休金时,赶紧开始自己的第二人生。尽管如此,老大才刚上大学,下面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父亲却选在这个节骨眼离职,就算是涉世未深的金智英,也看得出这是个风险极高的决定。金智英对父亲的决定有些不安,但是出乎意料地,母亲反而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担心,不责怪,也没有劝阻父亲。

领到退休金的父亲决定自己做生意,和他一起退休的同事提议一起从事与中国的贸易。父亲听此建议,决定把大部分退休金投进去。母亲这才表示极力反对,不愿再坐视不管。

“孩子他爸,你过去抚养我们一家人已经够辛苦了,谢谢你,现在开始好好享福吧,干脆去游山玩水,别再提什么中国贸易了,连中国的‘中’字都别说,你要是投资,我马上跟你离婚。”

金智英的父母虽然不常对彼此表达爱意,但每年一定会两个人单独出国,也经常深夜出门看午夜场电影,或者小酌几杯再回家。他们在孩子面前从未吵过架,每当家中需要做重大决定时,母亲就会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意见,父亲在大部分情况下也会听从母亲的意见。两人结婚二十年来,父亲一意孤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选择退休,接着在不了解当前经济形势的状态下,就想要贸然经商,两人之间开始出现前所未有的情感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