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43/141页)
华金·芬特,埃尔·雷普索精神病院,洛斯·莱昂纳斯沙漠路,墨西哥城联邦区郊外,1979年3月。
一天,一个陌生人来看我。我记得那是1978年。来看我的客人不是很多,只有我女儿和一个女人以及另一个说也是我女儿的女孩,她漂亮极了。这个男子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我。我在向北的院子里接待了他,虽然所有的疯子们都面朝南或者朝西,我却一直朝北,我就这样接待了他。那个陌生人说,早上好,基姆,今天怎么样呢?我回答说跟昨天一样,也跟前天一样,我问他是不是我以前上班的建筑工作室打发来的,因为他那眼神和说话的方式我隐隐约约有些熟悉。这个陌生人大笑着说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了呢,伙计,你是当真吗?我也笑了,为了让他轻松些,我说当然,我的质问是绝对真诚的。这时陌生人说我是达米安,你的朋友奥尔巴罗·达米安。他说:我们认识都好几年了。这怎么可能呢?为了让他放松些,或者别让他太伤心了,我说,嗯,现在想起来了。他笑了(但他的眼神并不开心),他说那就好,基姆,他好像换上了我的医生和护士们的声调和关切态度。他走了以后我想我就忘了他,因为一个月后他又来了,说以前来过这里,我记得这个精神病院,便池还在那儿,这个院子向北。过了一个月,他对我说:我来这里看你已经两年多了,伙计,你就不能试着下点儿工夫记住我?于是我努力了一番,下次他来时我就说怎么样啊,奥尔巴罗·达米安先生,他微笑着但眼神还是那么忧伤,好像看待一切都出自某种深深的悲哀的徒劳角度。
哈辛托·雷克纳,基多咖啡店,布卡雷利大街,墨西哥城联邦区,1979年3月。
实在离奇。我知道这纯属巧合,可有时这些东西促使你去琢磨。我跟拉斐尔讲了,他说那纯属我脑子里的幻觉。我说:你发觉了吗,乌里塞斯和阿图罗都不在墨西哥生活了,好像诗人更多了?你说的诗人更多是什么意思啊?拉斐尔说。我们这个年龄的诗人,1954、1955、1956年出生的诗人。你怎么知道的?拉斐尔问。嗯,我说,我四处逛,我读杂志,我参加诗歌朗读会,我读书评,有时还听收音机里的书评。你都有孩子了,怎么还能抽出时间干这么多事呢?拉斐尔说。弗兰兹喜欢听收音机,我说。我一打开收音机,他就睡着了。收音机上朗读诗吗?拉斐尔问。他很吃惊。是啊,我说。收音机和杂志里都有诗。简直就像一场爆炸。每天都会有一家新的出版社爆出,发表新诗人的作品。这一切恰好都是乌里塞斯走了后发生的。不奇怪吗?我觉得一点都不奇怪,拉斐尔说。忽然遍地开花,几百个学校像鲜花般盛开,这是不需要多大理由的,我说。这正好都是乌里塞斯走了后发生的。你不觉得这是个巨大的巧合吗?他们大多是些很差劲的诗人,拉斐尔说,这些人都奉承帕斯、埃弗拉因、何塞米里奥,还有那些农民诗人,完全是垃圾。我不想说他们不是,我说,也不想说他们就是。我感到不解的是他们的数量,出来那么多人,而且如此之突然。有个家伙甚至想攒一本墨西哥所有诗人的作品选集。是啊,拉斐尔说,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他知道)。他不会收入我的哪怕一首诗,拉斐尔说。你怎么知道的呢?我问。一个朋友告诉我的,拉斐尔说,那家伙不想跟本能现实主义者们有丝毫关系。我说他讲的根本就不对,因为即便那个攒选集的恶心鬼排除掉乌里塞斯·利马,他也排除不了玛丽亚和安格丽卡·芬特或埃内斯托·桑·埃皮法尼奥或者我。他还的确要过我们的诗,我说。拉斐尔没有回答。我们沿着米斯特里奥斯大街走着,拉斐尔盯着地平线方向,他好像并没有真的在看它,虽然那儿有房屋、烟雾、墨西哥城午后的尘埃。这么说你们都会上那个选集了?拉斐尔沉默了很久后说。我不知道玛丽亚和安格丽卡的情况,我说,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们了。埃内斯托几乎铁定要上了。我铁定上不了。那你为什么不……拉斐尔说,可我没有让他问完就回答了。因为我是本能现实主义者,我说,如果那恶心鬼不想收乌里塞斯的诗,他也就不会收我的。
路易斯·塞瓦斯蒂安·罗萨多,一间黑暗的办公室,科约阿坎区,墨西哥城联邦区,1979年3月。
没错,这确实是个挺怪的现象,不过原因跟哈辛托·雷克纳所说的那些有点天真的理由不同。墨西哥确实出现了一次诗人的人口爆炸。开始时间是很清楚的,如1977年1月或者1976年1月。不过很难确定出一个精确的日子。在各种决定性要素中,最显然的要素有:国家经济增长相对稳定(从1960年到现在),中产阶级不断壮大,还有一所学科结构日趋合理的大学,特别是人文学科得到不错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