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40/141页)
大约凌晨四点钟时,我们互道晚安。皮莱特和我回波莱多。在去旺德尔港的途中,我们一路走得很快,边走边唱着歌。这条路逐渐走下去后由大路变成小径,蜿蜒穿过岩石通向窑洞,到这儿时我们放慢了速度,即便喝得醉成这样子了,但还是清楚在这样的黑暗中一步踩错命将玩完,下面便是汹涌的海浪。晚上,平常那条小路沿途闹声不断,可是今天晚上有些特殊,显得特别宁静,有一阵我们只听到脚步声和拍在岩石上轻轻的浪花声。可是后来我却听到一种异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我站住转过身望着黑暗深处,什么也没有看见。在我前面几尺远,皮莱特也站住了,站在那里听动静。我们俩都不说话,甚至都不动一下,就那样等待着。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车子的轻鸣声和发闷的笑声,好像驾驶人在犯傻。我们又听不到刚才的声音了,好像是脚步声。说不定是鬼呢,我听到皮莱特说,我们又开始起步走了。这时,窑洞里只有我和他,因为马莫德的堂兄或者叔叔来找他,他去蒙比利埃附近的什么村子帮着收庄稼了。睡觉前我们先抽了一支烟,看着外面的大海。后来我们道过晚安各回自己的窑洞。我想了会儿自己的事儿,不得不去的奥尔比之行、伊索贝尔号的萧条期、玛格丽特和德斯诺的诗、早晨在《解放报》上读的一篇关于巴德尔—迈因霍夫恐怖组织的文章。我快要闭上眼睛时又听到那声音了,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又停住,发出脚步的影子望着窑洞黑乎乎的入口。不是皮莱特的脚步声,他的声音我很熟悉,我熟悉皮莱特走路的声音,不是他。可是我太累了,又不想从睡袋里爬出,或许我已经睡着了却还听着脚步声,总之,无论如何,我想不管是谁发出的声音,对我都不构成危险,对皮莱特也没有危险,如果什么人想挑衅,我们会发现的,可是想挑事得先进入我们的窑洞,我知道,陌生人是不会进来的。我知道这个人是在找一间自己能睡觉、没人住的窑洞。
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了他。他坐在一块像把椅子的平平的岩石上望着大海,抽着香烟。他就是我在拉欧尔酒吧见到的那个陌生人,他看我从窑洞里出来后站起来伸出手。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在没有洗脸之前。所以我站在那里盯着他,想弄明白他的意图,可我只听懂了零星的几个词:“安慰”、“噩梦”、“女孩”。后来我走到弗兰西内特夫人果园,那儿有口井,他待在原地未动,吸着烟。我回来时他还在吸着烟(他嗜烟成瘾),他看见我时又站起来说,阿兰,我请你吃顿早饭吧。我记得没有告诉过他我的名字。我们离开波莱多时我问他怎么找到窑洞的,谁告诉你这里有窑洞可以睡。他说是玛格丽特,他管玛格丽特叫德斯诺的读者。他说,皮莱特和我走了后他跟玛格丽特和弗朗索瓦又待了会儿,问过他们有没有地方可以过夜。玛格丽特告诉他,镇子外皮莱特和我住的地方有几间窑洞。接下来就很简单了。他马上跑了,跟上我们,然后就选了个窑洞铺开自己的睡袋,就是这样。我问他是怎么穿过这些岩石的,这里道路糟糕得都不能称之为道路了,他说没有那么艰难,有我们在他前面,他只要跟着我们的脚步走就可以了。
那天早晨我们在拉欧尔酒吧喝了咖啡,吃了羊角面包,权当是早点了,这个陌生人说他名叫阿图罗·贝拉诺,在找一个朋友。我问他的朋友是谁,为什么又到旺德尔港来找,他从衣兜里掏出最后几个法郎,要了两份法国白兰地酒,开始聊起来。他说他的朋友跟另一个朋友住一起,他的朋友在等什么,可能是份工作之类的,我记不得了,他的朋友的朋友把朋友赶了出去,贝拉诺听说这个情况后就出来找他。你的朋友住哪里?我问。他没有家,他说。你住哪里啊?我问。在一间窑洞里,他说,但却微笑着说,好像在开玩笑。最后发现,原来他跟科里欧雷的佩皮格南大学的一个教授住在一起,就在附近。从波莱多可以看得见科里欧雷。后来,我又问他怎么知道朋友被赶出去了。他说:我朋友的朋友告诉我的。我又问:是把他赶走的那个人吗?他说没错。我说,换句话说,先是他把人家赶走了,接着他又告诉了你吗?他说:说实话,他害怕得要命。我问:这个所谓的朋友怕什么呢?他说:我朋友可能会自杀。我说:那你的意思是虽然他认为你的朋友可能会自杀,你的这个朋友的朋友还是把他赶走了?他说,没错,我自己没有弄清这层关系。这时我和他都笑了,都已喝得半醉,他走的时候,肩上扛着一个小包,他走了,打算搭便车在附近的那些小镇漫游,这时我们已经成了很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吃过午饭(稍后皮莱特也加入进来),我告诉他,我在奥尔比如何受到法官的不公正对待,我们在哪里工作,天黑下来时他就走了,一个星期后我又见到他。他还没有找到朋友,但我觉得那时他差不多已经放弃寻找了。我们买了瓶葡萄酒,在港口一带漫游,他告诉我一年前干过卸船的活儿。这次他打算只在这里待几个小时。他比上次穿戴得好了一些。他问我在奥尔比的案子进展如何。他又问起我和皮莱特的窑洞。他想知道我们是不是还住在那里。我告诉他不住了,我们已经搬到船上,太冷不大上那儿住了,其实也并非全然因为寒冷已悄然而至,也有经济上的考虑。我们身上没有一个法郎,在船上我们至少还能吃上热饭。过了会儿,他就走了,据皮莱特说,那家伙喜欢我。你疯了,我说。那为什么他还来旺德尔港?他来这里想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