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40/57页)
12月9日
墨西哥文学的犯罪团伙绝对不敌书店团伙。我又拜访了几家书店:华雷斯街地下室的索塔诺书店,店员们(很多,穿清一色制服)始终严密监视着我,在此条件下我设法掠走了罗克·达尔顿[81]、莱萨马·利马、安立奎·李恩[82]等人的几本书。在阿兰达大街靠近圣胡安广场的墨西哥人书店,我从三名日本武士般的店员眼底顺走了一本奥顿和一本阿马多·内尔沃(棒极了!)的书,外加一本埃弗拉因·韦尔托的小诗集。玻利维亚和独立纪念日大街上的太平洋书店,我在那里偷了一本阿尔韦托·吉里[83]翻译的美国诗选和一本埃内斯托·卡尔德纳尔的书。黄昏时分,经过阅读、写作和片刻男欢女爱之后,来到科雷奥马约尔街上的别霍·奥拉西奥书店,该店由一对双胞胎经营,离开那里时牵走甘博亚[84]的长篇小说《圣女桑塔》准备送给罗萨里奥;一本肯尼思·费尔林[85]的诗选,由一个叫比拉博士的人翻译并作序,文中比拉博士用一种含糊其辞、疑点处处的方式谈到1950年代费尔林的墨西哥之行,他写道,那是“一次不祥的成果丰硕之行”;还有一本泰莱维萨的探险家阿尔韦托·莫特斯写的论佛教的书,除了莫特斯的书,我更喜欢前羽量级世界冠军阿尔达韦托·雷东多的自传。但是偷书的一个不便之处——特别是对我这样一个新手来说——就是有时你只能拿到什么算什么。
12月10日
奥罗斯科书店位于牛津街和普拉戈街之间的雷福马大街上,我从该店牵走一本西班牙语诗选《当代九人》、罗贝尔·德斯诺的《肉体与商品》以及博尔赫斯的《布罗迪报告》。在弥尔顿和达尔文街上的弥尔顿书店牵走弗拉基米尔·霍兰[86]的《跟哈姆雷特的一夜及其他诗歌》,一本马克斯·雅各布[87]选集,一本贡纳尔·埃克洛夫[88]选集。从雷奥纳萨斯街的埃尔蒙多书店带走拜伦、雪莱、济慈的诗选,司汤达的《红与黑》(我已读过)以及阿方索·雷耶斯翻译的利希滕贝格《格言集》[89],雷耶斯可是我小小的庇护所。单是读他写的或者他喜爱的作家的书就会让人开心不已,但是这么读书又太过轻松了。
12月11日
以前,我没有时间干任何事,现在却有时间干所有的事了。以前,我把生命全耗在公共汽车和地铁上,一天得从北到南至少穿越两次城市。现在,我到哪儿去都是步行,读了很多东西,写了很多东西。我每天都做爱。在我们那间出租屋里,一个小型书房在窃书和造访书店的活动中逐渐丰富起来。最近的一次收获是:埃布罗河战役书店,店主是个矮个西班牙老头,名叫克里斯平·萨马拉。我想我们都已经成了朋友。当然,该书店几乎永远无人光顾,克里斯平先生喜欢读书,但又不介意花几个小时跟人聊聊昔日的一切。有时我也需要聊聊。我坦白说自己正在绕遍全墨西哥城的书店寻找两位失踪的朋友,我还说偷书是因为身无分文(克里斯平先生立刻送我一套加里拜神父翻译的波鲁厄版的欧里庇得斯作品),并告诉他我欣赏阿方索·雷耶斯是因为他不仅懂希腊文、拉丁文,还懂法语、英语、德语,然后说我已经不去大学了。我说什么都惹得他大笑一通,说到不去上课时他却不笑了,因为拿个学位还是挺重要的。他不相信诗歌。我说我是诗人时,他说“不相信”这个词不完全恰当,他也认识几个诗人。他要读读我的诗。当我拿出来给出他看时发现他有点犯糊涂了,可是读完后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问我为什么用了这么多听着丑陋不堪的词语。什么意思啊,克里斯平先生?我问道。出现了不少渎神、发誓、诅咒、辱人的词语。噢,这样啊,嗯,我的风格大概本来就是这样吧。那天下午离开时,克里斯平先生又送了我一本塞尔努达的《奥克诺斯》[90],鼓励我认真研究,因为塞尔努达也是个很难对付的诗人。
12月12日
我步行送罗萨里奥到英克鲁西亚达酒吧门口后(所有的女招待,包括布里吉达在内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好像我成了这个夜总会或者大家庭的一员,她们全都深信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墨西哥文坛上的一个要角),双脚不由自主地带着我朝里奥德拉洛萨和梅迪亚鲁纳旅馆走去,鲁佩还住在那里。
这个只有鞋盒大小的大堂比我记忆中的还要邪恶,墙纸是花朵和淌着血的麋鹿图案,一个腰肥背宽、脑袋硕大的矮胖男人说没有什么鲁佩住在这儿。我提出要看登记册。店员说不可能,登记册是绝对保密的。我争辩说那人是我姐姐,跟我姐夫分手了,我来是想给她带点钱结算旅馆费用。店员也许有个处境类似的姐姐吧,立刻表现出特别理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