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人第二十三章 人言何所畏(第4/13页)

闵风看着苏缜,神色未动:“断无此事。蒋大人并非那等下作之人。”

苏缜静静地看着他,须臾,神色稍缓,这才端起茶浅浅地抿了一口。

蒋熙元擅动亲兵,他能揣测的无非这两种可能,一是蒋熙元知晓了他与夏初的交情,替他回护;二是真如传闻一般,他本身与夏初不清不楚。

相较而言,他更在意的反倒是第二种可能。毕竟夏初为他所珍视,他的退缩与放弃都是怕她会负上为人所不齿的身份,怕自己的喜欢会害了她。可如果他忍了这种种思念与煎熬之后,夏初却被蒋熙元所累,那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既然都不是,他回头倒得好好地问一问缘故了。苏缜放下茶盏,浅浅地叹了口气:“夏初如何?你去看了吗?”

“骚乱中受了轻伤,无大碍。”

“伤在哪儿?”

“手臂。”

“如何伤的?”

“臣不知,不曾看到伤口。”

“他……”苏缜想问问闵风夏初现在情绪如何,只说了一个字,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罢了。”

闵风重又低下了头去,低声道:“夏公子歇息在家,除受伤之外,一切尚好。”

苏缜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可查到生事者为何人?”

“王槐。以前的捕快,如今镖局管事。”

“王槐……”苏缜沉默片刻,嘴唇轻轻地动了下,最终却换了几乎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暂时不动,你先下去吧。”

闵风应了个“是”,退身出去了。

御书房里静似荒芜了一般,几十盏烛火映得光亮如白昼,毫无朦胧的美感。龙书案上堆满了奏折,林林总总的内容里全是冷硬的现实,容不下一点儿柔软。

苏缜独坐在书案后,低头看着手掌中的那枚紫玉葡萄坠子出神。

夏初现在真的一切尚好?见过她在堂上侃侃审案,见过她查询线索的专注,见过她谈起案情时的神采。她真的很喜欢那份职业,如今却被误解,被中伤,如何还能安好?

可,好如何?不好如何?横竖他什么都做不了。夏初是开心还是难过,是喜悦还是悲伤,他关心,却统统和他无关。

之前夏初受了伤,他还能让人送瓶药过去,现在却连这个都做不到了。他失去了所有关心她的权力,只能远远地看着、听着。

他想让闵风去杀了那个王槐,可事情由他而起,他死了矛头难免会再指向夏初,只能等尘埃落定再说。而等尘埃落定,大概也轮不到他出手了。

不能靠近也就罢了,甚至想默默为她做点儿什么似乎也没办法。黄真果然是消失了,而苏缜与夏初从无交集,无从插手。

都道是关心则方寸乱,可现在方知原来无关才最伤人。

道别的话再难终有讲完的时候,终有转身而去的一刻。可这想念绵长,心绪难挨,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他也想忘了,可偏偏又有事闯进来,像是成心与他作对一般。放不下的忧心。

苏缜有点头疼,脑袋也有点昏沉,可房中的清神香却非让他醒着,因为他得醒着。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不管他现在感受如何,心情如何。

今日如此,明日亦是如此。

明日除了淮水水灾之事,恐怕弹劾蒋熙元和蒋家的奏折也会堆上案头,包括蒋咏薇入宫一事。淮水闹灾的消息一传来,便有人做了文章,说中宫德行不够,天有警示之象,明日再加上“蒋家跋扈”的说法,又要闹得沸反盈天。

他真想宣旨这大婚不办了,这中宫不娶了。

可蒋家无错,一门忠心,当初夺位若是没了蒋家的助力,现在也不是他坐在这里了。蒋家代表的是当初从龙夺位的一众臣子,他现在根基尚不稳,断不能寒了这些臣子的心。

每天思前想后,怕顾此失彼,怕行差踏错,恨不得连梦里都是小心翼翼的。他的人生,从来都是如此不酣畅。可却都已经习惯了。唯一任性的一次,也像是做了一场梦。

苏缜扬声唤了安良进来,有些疲惫地道:“给朕拿壶酒来。”

安良愣了一下,劝道:“皇上,您都忙了一天了,这夜深饮酒伤身啊。”

苏缜闭上了眼睛,叹口气轻声地说:“朕只是想睡觉。”

转天上午,蒋柱棠认真地穿妥朝服,拄着他的拐杖坐车进宫去了。苏缜彼时正在看着关于弹劾蒋熙元的折子,听安良通报说蒋柱棠求见,不禁微微惊讶。他以为会是蒋熙元御前陈情,没想到竟然是老将军亲自出面。

他又看了看手里的奏折,苦笑了一下,合起来扔到了一边,将蒋柱棠宣了进来。

蒋柱棠年近七十,身板还算硬朗,只是年轻征战落了腿伤,走路有些吃力。进来便要跪拜,苏缜走出龙书案将他扶住,让安良搬了凳子来,又给他端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