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中 第二十章 无计话别离(第6/15页)

紧张地等了好一会儿,程世云才缓缓平复了情绪,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沙哑着声音道:“小九啊……小九命苦啊!”

“是不容易,一个姑娘家……”夏初附和着说道。

“她来的时候才这么点大。”程世云颤巍巍地比画了一下,“眨眼十多年了,学戏苦啊,一个小闺女也熬过来了,这正好的时候……正好啊……”

“程班主节哀。”夏初看程世云情绪又有点激动,赶忙岔话道,“刚才听章管事说,月筱红这阵子正学刀马旦的戏,可有此事?”

程世云点点头:“她哪怕只唱青衣也够吃一辈子的了,偏要难为自己。那孩子要强,摔打得尽是伤也不吭气,我心疼她,她就说没事,怕年纪再大点儿想学也学不成了。”

程世云沉浸在回忆里,脸上微微地见了点儿笑容:“有时候倒觉得她是亲的,与我一样,都痴戏。听见那西皮流水,听见胡琴儿就打心里那么爱……”说着说着,表情又哀戚了下去:“这么年轻轻地去了,那把嗓子以后还往哪听去呢。”

夏初被他带入了情绪,也跟着感伤起来,托着腮,听他把月筱红过往的事儿说了好半天。直到程世云亏了气力,咳嗽起来,夏初才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不禁把自己骂了一番,敛了敛精神问道:“程班主,这德方班里有与月筱红有过节的吗?”

程世云抬起眼皮看了夏初一眼,沉沉点头:“那倔六子。”

“倔六子?”夏初眨眨眼,“您是说汤宝昕?”见程世云点头表示肯定,不禁纳闷道:“汤宝昕不是与月筱红关系很好吗?昨天问过他,他说当年还是他带着月筱红投奔的德方班,磕破了头您才收下的。”

“那是从前。”程世云哼了一声,捂着心口缓了缓气息,不屑地道,“那时候收下他是看他身板还不错,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但终究资质一般了。现在小九儿唱成了角儿,红透了西京城,他想求娶,倒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您的意思是月筱红并不想嫁他?”

“小九爱戏,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有的今天,嫁他?凭的什么!”程世云说得激动,一瞪眼,痰气上涌便费力地咳了起来。

夏初浅浅地抽了口冷气。心说到底是演戏的啊,昨天她瞧汤宝昕的样子,可丝毫看不出端倪来,只觉得是一对青梅竹马抵不住老天捉弄,造化弄人。

夏初有点头大。

按金二顺所说,他发现了月筱红的异状去喊人,第一个进屋的就是汤宝昕,而最后给月筱红装殓的还是汤宝昕。如果月筱红真的是被害身亡,那么依程班主所言,汤宝昕的嫌疑颇大。这事儿还真不好问了。

程世云那边情绪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撑不住了,夏初只好先让人将他扶去休息了。出得门来见常青正搬了把椅子在墙根躲阴凉,端着茶,看着院子里一帮光头小子背词儿练功,津津有味。

“你倒挺舒服。”夏初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椅子。

常青噌地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让出了椅子,道:“咳,哪知道您问了这么半天,我这早完事儿了。”

“问仔细了?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收获我哪敢在这儿坐着。”常青从旁边又拽过一把椅子来,拿杯子给夏初添了杯温茶,“来,我慢慢跟您说。”

常青这边把他问到的情况与夏初说了,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话头往门口看过去,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头儿,那个就是蓝素秋。”

夏初顺着他的目光转了头,见一个穿着蓝灰色长衫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男子中等身高,很瘦,手搭在额上挡着日头,轻蹙着眉,进来后目光往院里眄了眄,不屑般微仰起下巴来,穿过侧门往东跨院走过去。

那几步走得很有特点,步子比戏台上的碎步略大,上身不动,胯左右轻摆,显得腰肢很细。夏初瞧着觉得别扭,忍不住说:“怎么这样走路。”

“咳,这睁开眼就扮女人,除了上茅房的时候低头瞧瞧,哪还想得起自己是个男的呢。”常青笑道。

蓝素秋那边刚拐去东跨院,紧接着蒋熙元便进来了,一大步便迈进了阳光里。晃晃的白日下,一身水青的薄长衫束了宽腰带,身高腿长,背挺肩阔,散发着健康坦荡的男人味。

夏初此时瞧着蒋熙元,眼睛舒服多了,不禁啧了两声,喃喃地道:“真是……就怕货比货啊!”

蒋熙元也瞧见了夏初,粲然一笑,迈步而至,朗声道:“在这儿躲懒呢?”

常青再次起身把凳子让了出来。夏初此时看着蒋熙元就觉得痛快,不计较地笑了笑:“我那儿刚问过程班主,这正听常青说他调查的情况呢。大人怎么过来了?不是上朝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