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中 第十九章 黯然独自凉

转天已是五月初一。早起夏初把自己装钱的匣子拿出来,将银两铜钱排开点了一遍。她算了算时间,然后拣了二钱银子来放回了匣子里,想了想,又拿出来了一钱。

扣好轻飘飘的钱匣,她把桌上的钱悉数扫进钱袋子,贴身揣好出了门。到府衙里应了个卯,喝了会儿茶,问了一圈最近一些小案子的进展,之后看没什么要紧的事便说要去巡街,溜了出来。

阴天,云层浅灰却不厚,空气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似乎不远处哪里在下雨,微风里带着丝丝清凉的水汽。这是夏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雨也无阳。

街上人还不是很多,夏初扶着佩刀走在街上,时不时地与两边面熟的摊贩打着招呼,问一问身体,说两句生意,或者敲打敲打街边游手好闲的混混。

到了东市,夏初在街上无目的地转悠,她想给蒋熙元找个不太掉价但是自己还能负担得起的礼物,寻了好一会儿,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想找的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因为那两个条件本来就是矛盾的。

转了一会儿,夏初迈步进了一家书画店,找了最小的一张画问了下价格,然后暗暗咂舌,扭身要走。转身时忽然瞧见柜台后面摆了一溜儿的盒子,看尺寸觉得有几分眼熟,于是便又走回来指着那些盒子问伙计:“伙计,那盒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伙计回头看了看,堆着一脸的笑容道:“官爷问这个啊,这里面装的都是扇子。”

“扇子?”夏初眼睛一亮,轻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拿几把来看看,那什么,拿便宜点的!”

夏初从书画店离开的时候,荷包里丁零零的还剩下一钱银子。她盯着手里的扇子盒暗暗叹了口气。

一把扇子足够她在包子铺吃一个月包子的,这还是便宜的。艺术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果然是在物质层面之上的,她觉得她还是做个俗人比较靠谱。

夏初在附近寻了个面摊,要了一个小碗的清汤面,吃完像没吃似的,只好又要了一碗,狠狠心加了两块酱肉进去。吃罢饭,夏初怀抱着扇子往府衙走,走到平光街该拐弯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停了两步后又继续往西走过去。

昨天在西市碰见了安良,她知道今天应该不会再有那么好的运气,可偏偏又一边告诉着自己不可能,一边脚不听使唤地要再去看看。

夏初打心里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所谓朋友之道,乃“上赶着不是买卖”,苏缜先是隐瞒自己的个人信息,现在又干脆销声匿迹,她也该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才是。可她不光没能潇洒挥袖,心里还拽着满天的乌云,就跟今天这天气一样。

走到西市,还没拐到泰广楼,夏初就听见一片吵嚷声。她以为又赶上月老板开戏,死忠粉沿路欢呼接驾呢,可走近了细一听又不对,那不是欢呼声,还就是吵起来了。

泰广楼的正门口堆满了人,连水牌都翻在了地上。看门的还是那个特别贫的门子,此刻正站在椅子上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语速极快,大有舌战群儒之势。

夏初凑不到近前,便拉着旁边一个正抻着脖子围观的年轻公子问道:“这位公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公子不耐烦地回过头来,一看夏初一身捕快的衣服,那点不悦之色便悉数散了,笑道:“官爷有所不知,这泰广楼店大欺客,原本安排今儿上午是月老板的一出《龙凤阁》,不知怎的给换成了一出老生花脸的《银宫山》,那门子说《龙凤阁》改在下午了。这不少人就是冲着月老板来的,就从上午等到这会儿。结果水牌一出来,写的倒是《龙凤阁》,可青衣却换成福成班的八岁红了。”

“所以就急眼了?”

“那可不得急眼嘛!这溜溜地等了几个时辰,这不是耍着人玩儿吗?”这公子拔高了点声音说,显得甚是愤慨。

“难怪。”夏初点了点头,“你也等着听看月老板的戏呢?”

那公子摇着扇子一笑:“噢,那倒不是,我就是路过看看热闹。”

夏初抽了抽嘴角:“公子好雅兴。”

“咳,别提了。”那公子啧了一声道,“我本不爱听戏,但听说这月筱红扮相好身段好,上个月就说来看一场,结果好容易占了个茶座还让人抢了,命差点儿没了。”他摆摆手,心有余悸地道:“不看了,太危险。”

“嚯!还有这么抢座的呢?”夏初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没报案?”

那公子笑了笑,又晃了晃扇子:“这不是也没伤着么,再说,那人抢归抢,抢完还给了我银子,算起来我还算赚了不少。”

夏初不说话了,心道,这西京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什么新鲜事儿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