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灵舞(第2/6页)

“赛拉斯,什么是亡灵舞?”

赛拉斯扬起眉毛,头歪向一侧:“你从哪里听来的?”

“坟场里的人都在说,我想这是明晚要发生的事。亡灵舞是什么呀?”

“一种舞蹈。”赛拉斯说。

“所有人要一起跳亡灵舞。”伯蒂边回忆边说,“你跳过吗?那是一种怎么样的舞?”

赛拉斯用黑色池水般的眼睛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知道很多事,伯蒂,因为我长久以来夜行于这片大地,但我不知道跳亡灵舞是什么感受。要想跳这种舞,你必须是个活人,或是个死人——而我都不是。”

伯蒂颤了颤。他想拥抱赛拉斯,紧紧抱住,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弃他而去,可这种行为不可想象。他无法拥抱赛拉斯,就像他无法抓住月光,这并不是因为赛拉斯是虚幻的,而是因为这本身是错的。世上有你可以拥抱的人,其中也包括赛拉斯。

赛拉斯若有所思地看着伯蒂,看着这个换上新衣的男孩。“好了。”他说,“现在你看起来就像从来没在坟场生活过一样。”

伯蒂自豪地笑了笑,接着他收起笑容,又变得郁郁寡欢。“可是,赛拉斯,你会一直在这里吗?如果我不想离开,我也能一直待在这里吗?”

“一切自有其时节。”赛拉斯说。这一夜,他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伯蒂早早醒来,这时太阳还不过是挂在冬日灰色天空中的一枚银币。日照很短,一不留神就会睡过白天,让整个冬天变成长长的夜,一次也看不见太阳。因此,每晚睡觉前,伯蒂都会立誓要在太阳升起时醒来,离开欧文斯一家温暖的墓穴。

空气中飘着一种奇异的香味,浓烈而芬芳。伯蒂循着香味上山,来到埃及路上。路边的常春藤在冬日仍密密匝匝,这不变的绿意掩映着仿埃及风格的墙壁、雕塑和象形文字。

这儿香味更浓。有那么一瞬,伯蒂以为不久前刚下过雪,因为常春藤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色。他凑近一丛常春藤,细细观看,原来那白色是一朵朵五片花瓣的小花。他把头凑过去,想近距离嗅一嗅花香,这时传来了上山的脚步声。

伯蒂潜入常春藤,向外窥探。来者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都是活人,他们沿着山路走上来,踏上埃及路。女人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华美的项链。

“是这个吗?”她问。

“没错,卡尔韦女士。”一个胖乎乎的白发男人气喘吁吁地说。和其他男人一样,他也挎着一个空空的大柳条筐。

女人看上去既茫然又困惑。“好吧,就听你的吧,虽然我没太懂。”她看向那些花,“现在我要做什么?”

个头最小的男人从柳条筐里拿出一把锈迹斑斑、失了光泽的银剪刀,对她说:“市长女士,剪刀。”

女市长接过剪刀,开始剪下一簇簇白花。三个男人把白花收入柳条筐。

“这呀,”过了一会儿,女市长说,“实在太荒谬了。”

“这是一项传统。”胖胖的男人说。

“荒谬至极。”卡尔韦女士嘴上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白花被一朵朵剪下来,放入柳条筐。当第一个柳条筐装满时,她问:“还不够吗?”

“我们得装满四筐,”小个子男人说,“给老城区的每个人都分一朵。”

“这是什么传统?我问了上任市长,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回事。”女市长接着说,“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啊?”从未开过口的第三个男人说,他留着络腮胡,包着头巾,挎着两个柳条篮,“你是说鬼吗?我不信世上有鬼。”

“不是鬼,就是感觉有人在看我们。”

伯蒂强忍住躲进常春藤深处的冲动。

“上任市长不知道这项传统并不奇怪。”胖乎乎的男人说,他的篮子几乎满了,“这是八十年来,白色的花第一次盛开。”

那个留胡子、戴头巾且不信鬼的男人正忐忑不安地四下张望。

“老城区的每个人都会分到一朵花。”小个子男人说,“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他接下去说得很慢,像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得知的事,“有人离去,有人留下,大家都跳起亡灵舞。”

卡尔韦女士嗤之以鼻。“一派胡言。”说罢她继续剪起白花来。

黄昏降临得很早,下午四点半时已夜色满天。伯蒂在坟场的小路上漫步,想找个聊天的伴儿,可一个人也没找到。他走到山下的陶工之地去找丽萨,也不见一个人影。他又回到欧文斯一家的坟墓,照样空无一人:欧文斯先生和欧文斯太太都不知去了哪儿。

恐慌忽然袭来,虽然只是轻微的恐慌。这是十年来第一次,伯蒂觉得这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家的地方抛弃了他。他跑向山下的老教堂,等候赛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