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闻君有两意(3)

何遇同花扶侬虽师从一人,但二人所学却是南辕北辙。何遇广识花卉且对嗅觉极为敏感,便学了炼香。花扶侬稚子之貌且擅拿捏人心,便学了幻术。二人平日里皆钻研所学皆是自己擅长部分,但山中岁月悠长,闲来无事时,花扶侬便缠着何遇自告奋勇要教他幻术。何遇对幻术无感但因不愿拂花扶侬的好意,便草草应付学了些皮毛而已。只是昔年花扶侬缠着要教他幻术时,定然没料到有朝一日,何遇会凭借着昔日从她那里学来的皮毛反将了她一军。

有些事,何遇不说,迟早早便不问。此番提到花扶侬,在看到何遇神色疏离时,迟早早纵是有满腔的疑问,但终是止于唇齿。

二人一路无话入了迟家,府内银装素裹四处还悬着红绸,不知是否因下雪的缘故,二人一路走来,未曾碰到一个下人。行至梅园时,果不其然园内的红梅一夜之间悉数怒放,红艳艳的花蕊上皆覆满皑皑白雪,梅林红花雪染白。

迟早早心下微动,瞥了一眼正兀自出神的何遇,脚下刚挪开两步,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你干什么去?”

“折梅,讨你欢心啊!”迟早早仰着头,答的理所当然。

何遇攥着她手腕的指腹微微摩擦了一下她的手腕,迟早早觉得有些痒正欲抽走,何遇却先一步攥紧,另外握着伞柄的手朝上一掷,伞檐微旋间,他两根修长白皙的手矫若游龙朝迟早早身侧探去,迟早早下意识侧头,只来得及看到花枝微颤,待何遇再收回手稳稳攥住伞柄时,迟早早鬓边已有凌冽的梅花香扑过来,她身侧的红梅花枝上白雪簌簌而落。

“想问什么便问罢。”伞檐微抬,露出何遇一双清冷中带了些宠溺的眸子。

迟早早扶着鬓边红梅的手一顿,笑嘻嘻偎了过去:“呵呵,我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好奇你是怎么让扶侬乖乖嫁给闻人慕的?”

“那你的心思真浅,为了这一丢丢的好奇,这一路上竟然差点摔了五跤。”下雪天路滑又因迟早早心里藏事,是以这一路上她心不在焉差点跌了数跤,幸得何遇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迟早早面上微囧,还未曾来得及出言辩驳,何遇已先一步出声:“你心里既然已猜到了答案,何必再问。”

在闻人家府门前看到闻人慕娶亲那一幕,迟早早便心下生疑,依花扶侬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嫁给闻人慕?直到在喜堂里,花扶侬对何遇说的那句“以我之矛,攻我之盾。”时,她才大胆猜测可能是何遇对花扶侬用了幻术。

“你的幻术既是扶侬所授,那今日她又怎会看不出你对她用了幻术?”这才是迟早早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大意失荆州。”花扶侬的幻术已是拔尖,若他们二人正面交锋,何遇那些小小的障眼法自然是瞒不过她的。但他与花扶侬一同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花扶侬对幻术的自负。

迟早早目光幽怨看了一眼站在廊下抖伞上积雪的何遇,一把将伞夺过来用力抖了抖,伞上的积雪簌簌落了一地。何遇淡淡瞥了迟早早一眼,声色清冷:“可还记得扶侬用幻术做的那个我?”

闻人慕救迟早早出逃那也在水榭遇到“何遇”,那人无论身形样貌皆与何遇无二,乍看确实像何遇,可一旦接近些,便能轻易看出那人面无表情眼神呆滞。且那人一双眼虽然一直黏在花扶侬身上,但是身体并未主动与她有亲密接触。是以今日,迟早早在看到扶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双手时,登时便知道他才是真正的何遇。

“幻术皆由本尊所化,一旦本尊出现,幻术所化之人便会消散。因那幻术之人是扶侬所化,是以她对他并不会设防。我昨夜现身后,去寻了闻人慕一趟,闻人慕见过数次那个‘何遇’自然知道该去跟模仿他。”

“那闻人慕呢?闻人慕为何会帮你?而且今日也是我同他成婚之日,出嫁时若是没有我,扶侬怎么可能会不起疑?”迟早早抖伞的动作一顿,噼里啪啦问了一大堆。

何遇凉凉瞥了迟早早一眼,伸手在她发髻上轻轻一抹,白皙修长的指尖便多了一枝有些蔫儿的红梅,是小丫鬟替她折的那枝。今日一早,何遇冒雪来,折了两枝红梅,让丫鬟送给花扶侬做鬓边花,未曾想其中一枝竟然送给了迟早早这里。

“这红梅有什么问题么?”迟早早见何遇盯着指尖的红梅,有些不解问。

“我折的。”何遇随手将花枝抛了出去,在迟早早诧然的眼神里,声色寡淡,“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在梅花的花蕊里多放了一味香料——幻樱香。”

幻樱香本是一味助眠的香料,可若是掺入新鲜花粉便会有致幻的功效。而姑苏城里来有女子出嫁鬓边压花的习俗,再加上大婚之日新娘妆面上的胭脂水粉口脂一通下来,即便花扶侬嗅觉再敏感,也断然嗅不出梅花花蕊里的幻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