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闻君有两意(1)

迟早早做了一宿的噩梦,一时梦见闻人慕死在大婚那日,一时梦见迟杳杳一身焦骨躺在棺椁中,一时又梦到自己手握利刃亲手杀了何遇,而花扶侬则站在不远处笑的一脸天真无邪。如此循环往复折腾了一夜,吓的迟早早差点都要得心悸症了。

天色将明时,丫鬟捧着盥洗衣物等如鱼贯入进来伺候迟早早梳洗时,缠了她一宿的噩梦方才散去。一夜几乎不曾睡的迟早早,脑袋低垂耷拉着眼皮,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见丫鬟们捧着大红嫁衣,一时也没力气反抗,索性眯着眼任由她们在自己身上折腾了。

“姑娘,您看看,哪里若是不满意,奴婢可再替你描补描补。”

迟早早似睡非睡间,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强撑起眼皮随意朝镜中瞥了一眼,复又耷拉上,“嗯,很满意,你们若折腾完了就出去,让我歇歇。”

过了片刻,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迟早早又困倦的厉害,正欲俯身趴在妆台上睡时,身后传来两声轻微的叩窗声,迟早早循声望去,半掩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从外面探进脑袋,扬了扬手中一枝染了雪的红梅,俏生生笑:“姑娘,您昨天要的红梅,奴婢一大早就起来折啦!”

迟早早脸上的表情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这丫鬟是昨天夜里来屋里收拾碎片的那个。自己当时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的,未曾想这小丫鬟竟然真替自己折来了。心下蓦的一暖,见那丫鬟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喜饼不禁哑然失笑,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抓了喜饼给她吃。

那小丫鬟抱着喜饼欢喜道了谢,小跑到门口时又猛的停下来,转头咬着喜饼一脸暖笑:姑娘,你今日真好看。”

坐在妆台前正素手簪红梅的迟早早回头嗔怒瞪了那小丫鬟一眼,转头时凤冠上的长流苏猛的在她眼前一晃,哗啦一声后细碎的流苏漾开,有陌生的画面猛的涌了上来。

细雨微微,红桃灼灼。二楼敞开的雕花窗棂上,一凤冠霞帔的女子素手簪红桃花。旁侧一小丫鬟一脸暖笑:“小姐,你今日真好看。”

那凤冠霞帔的女子一把掀起面前的流苏架在头顶的凤冠上,双手叉腰,一脸愁苦同那小丫鬟说了什么。那小丫鬟跺跺脚又规劝了好几句,转身便门口走去,走了一半,又蓦的折回来似乎在问那女子要什么,那女子眉头拧在一起明显不愿意给,但是最后还是将手探到了袖中。

画面到了此处猛的戛然而止,迟早早只觉鬓角骤然疼的厉害,双手捂着额角,有血淋淋的破碎片段被强行塞了进来。

烟雨霏霏,大红锦缎悬在树梢高处,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涓涓的雨水自他们身下淌过猩红一片,一溜儿手持长剑的黑衣人并排而立,似在为难刚刚那个凤冠霞帔的女子。生死之际,有一道红白相间的人影逐渐逼近。

迟早早想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奈何脑袋似被人在用锤子敲打疼的厉害。她嘤咛一声,面色痛苦捂着额头眼看要跌下凳子,猛地探过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攥住她的胳膊。

迟早早神色迷离抬首看了过去,那人一身水绿色衣裳逆光而站,面容清隽俊雅,水红的唇微微抿起,一双冷若霜雪的眸子细细盯着她:“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迟早早怔愣片刻微微摇头,垂下眼帘盯着那人攥住她胳膊的手看了半响,苍白的脸上蓦的浮现出喜色,猛地扑进那人怀中,笑的一脸欢喜,“你怎么会来?”

那日何遇被迫离开迟早早的梦境时,曾趁迟早早不备在她腰间的熏香银球里放了一颗香丸,那香丸名曰花蛊,是何遇新近炼出来的新香。花蛊中有一只沉睡的子蛊,因当时炼香时何遇曾给子蛊喂养过迟早早的血,那子蛊若是感受到迟早早遭遇危险或是心境起伏极大,便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子母蛊母子连心,一同休眠一同苏醒,若是子蛊苏醒母蛊也会立刻苏醒,而昨夜何遇养在食梦馆中沉睡许久的母蛊突然苏醒了。

“你不希望我来?”何遇既未抱紧也未松开,目光落在迟早早涂满脂粉的脸上,嘴角明显一抽,不发一言自袖中掏出一块锦帕朝她脸上抹去。

“不是。”迟早早微微眯着眼,有些得寸进尺又往何遇跟前凑凑,仰着脸任由他替自己擦拭,“我既希望你来,又不希望你来。”

“为什么?”

“希望你来,是因为我喜欢你,你来的话就算不能说明你喜欢我,至少也是有一点在乎我的。不希望你来,是因为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你,那样你会觉得我很没用。”

何遇握着锦帕的手一顿,不着痕迹错开迟早早冒着桃心的视线,又细细替她擦拭着,语气淡然问:“若是我今日不来,你如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