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请君翁中坐(1)

此后闻人慕便在食梦馆住下了,他时常来找迟早早闲聊,许是受了梦境里事情的影响,迟早早对他的态度也好了不少,除开闻人慕说话似唱戏敲铜盆——不着调之外,他们大多数时候相处的还是很好的。

“嗳,一池子枯枝残叶有什么好看的?”夏之祭内,迟早早懒懒趴在栏杆上,目光落在铺满枯叶残荷的水面上,一身绯衣玉带握手折扇的闻人慕皱眉站在她身后。

“闻人慕,你若身体痊愈了,趁早滚出食梦馆。”让迟早早颇为疑惑的是,闻人慕如今身子已痊愈,她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何遇几次,可次次闻人慕都用他那拙劣演技“骗”过了何遇,让何遇默许他留在了食梦馆。

“我若走了,谁陪你聊天解闷呐?”闻人慕笑的贱兮兮凑了过来,“你看何馆主整日忙着炼香,你一个人多孤单啊!”

迟早早白了他一眼,趴在栏杆上继续盯着水面发愣,在闻人慕絮絮叨叨的言语中,眼皮正耷拉到一处时,蓦的听到闻人慕似有若无的呢喃声:“真快,又快入秋了。”

“闻人慕,你要是再这么酸……”

“杳杳离开姑苏城时,刚好是入秋时节。”

迟早早脑海里走马观花猛地又浮出姑苏城门口,迟杳杳同姜徐之策马奔腾离开,闻人慕形单影只站在凫雁身侧一脸悲戚的表情。

“闻人慕,去泽孟山看看迟杳杳罢。”迟早早的困意在一瞬间全没了,转头定定看着闻人慕,想想了补充了句,“你知道的,她一直在等你。”

“不……我不去,我说过找到害死她的人之前,我不会去看她的。”闻人慕攥着扇柄的手倏忽收紧,颊边的肌肉抑制不住颤抖着。

迟早早知晓他的心结,也不欲再劝:“随你罢。”

“早早,陪我去趟摘星楼。”迟早早臂弯蓦的一沉,闻人慕眉眼祈求看着她,惨白的唇角强扯出一抹笑意,“杳杳说我来了帝都,她会带我去摘星楼看星星的。”

迟早早很想告诉闻人慕,迟杳杳已经死了,在那个桃花盛绽,春雨淅沥的时节便已经死了。可瞧着平日里言笑晏晏的闻人慕这般低声下气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里皆是祈求之色时,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若你觉得为难的话,就……”

“走罢。”迟早早敛起心中的犹豫,转身朝外走去。

何遇炼香对时辰气候把握极为严苛,迟早早粗略算了一下日子,他这次炼香应该到明日新香才会炼成。依照何遇的习惯,炼香时他会不眠不休寸步不离留在院中,自己同闻人慕出去一趟,赶在他出来之前回来,就算被他知晓顶多也只是被责罚一下而已。

迟早早打开食梦馆大门后,便一直是战战兢兢的,闻人慕被她的样子逗的扑哧笑出声来:“早早,你畏畏缩缩的做什么?就算何遇发现了,一切不都还有我呢么?”

说话间,闻人慕一把拽住迟早早的胳膊,将她拖着朝前走,迟早早挣扎了几下,未曾挣脱。上次偷溜出来的教训还记忆犹新,她生怕再遇到什么事,不安的舔了舔嘴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被闻人慕大刺刺拽住了巷子。

此时才日暮时分,有炊烟袅袅腾起,呼吸相闻间皆是寻常人家的烟火气息。迟早早站在街头贪婪嗅了嗅,一把拽住身侧的闻人慕,正张开嘴一颗糖葫芦猛地塞过来,裹着糖浆的山楂,酸中带甜,唇齿留香。

“摘星楼要到天黑后才开门做生意。”闻人慕握着手上的糖葫芦晃了晃,“难得出来一次,我们先逛逛。”

迟早早心里是想反驳,却偏生没抵得住美食的诱惑。闻人慕笑的似一只奸诈的狐狸,带着她穿梭在小摊贩间,替她搜罗各种小吃美食,直到已吃撑的迟早早捂着肚子哀嚎才停下来。

“我知道有一家酸梅汤不错,要不去喝点消消食?”闻人慕凑过来,笑的一脸欠扁。

迟早早攥了攥放在身侧的拳头,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挥过去:“带路。”

“得嘞。”闻人慕将迟早早的手扯起来搭在自己胳膊上,卑躬屈膝十足的狗腿气质,带着迟早早兜兜转转到了一家店铺前。

这家店白墙黑瓦卷檐,门上插着一个褪了颜色的红旌旗,上写着杨氏酸梅汤几个大字。与周遭一溜儿层楼叠榭碧瓦朱檐的商铺相比,愈发显的低矮狭小上不了台面。

“你先进去,我去去就来。”

“你去哪儿?”迟早早下意识拽住闻人慕的袖子,眉头微皱看着他。

闻人慕好笑的摇摇脑袋,凑过去:“茅房,早早要同我一起去么?”

“滚。”迟早早一把松开他的袖角,朝后退了两步,闻人慕笑笑摸了摸鼻尖,攥着折扇快步走了。

迟早早目送着闻人慕走远,仰头看了一眼身后褪了颜色的红旌旗,想了想还是没有进去,只单掌揉着肚子,在原地来来回回踱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