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尼克先生的奇遇

这位雅尼克先生不是某个政府部门的雅尼克博士,不是射杀庄园主人耶萨的雅尼克,也不是传闻在桌球游戏中单杆得分达到326分的股票经纪人雅尼克,而是纸张和纤维制品批发商雅尼克及霍勒契克公司的老板雅尼克。这个人个子不高,很有绅士派头。他曾经向赛维罗娃小姐求过婚,但被拒绝了。为此他伤透了心,一直都没有结婚。事实上,他要消除人们将他误认为是文具商雅尼克的一切可能性。

现在这位雅尼克先生卷进了一些事情里,而遇上这些事情纯属偶然。这得从他夏天在萨扎瓦某个地方度假时说起。那时候警察局正在寻找鲁瑟娜·瑞格勒诺娃的尸体。凶手是这个女人的未婚夫因德利希·巴斯塔,他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浑身浸透石蜡油,然后烧死了她并将尸体埋在森林里。虽然巴斯塔因谋杀鲁瑟娜而被判决有罪,但是鲁瑟娜的尸体却杳无踪迹。警察在森林里搜寻了九天。巴斯塔负责带路,他不停指点警察应该往这里或那里走。他们在森林里挖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找到。很明显,巴斯塔是在铤而走险,他把警察引入歧途,或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这个叫因德利希·巴斯塔的年轻人出生在一个富裕而体面的家庭,但是在他降生之前,医生很可能使用了产钳,使他的脑袋受了些挤压。总之他有点不正常,是个古怪的身心不健全者。他带着警察在森林里找了九天,他的脸像鬼一样苍白,因为害怕,他的眼球就像眼球震颤症发作一样不停地移动,看起来悲惨至极。警察跟着他一起穿过越桔树林和沼泽地,他们已经忍无可忍,随时都有可能拔枪射击。他们心想,你这个畜生,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谅你也不敢不带我们去正确的地方。巴斯塔已经筋疲力尽,连拖着脚走都够呛。他瘫软在地上,气喘吁吁地说:“这就是我埋她的位置!”

一个警察对着他吼道:“起来,巴斯塔,不是这里!快点走!”

巴斯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后再次累倒在地。搜寻队伍的成员有这些人:四名警察,一两个猎场看守人,几个扛着铁锹的老伙计,还有失魂落魄、面色惨白,一边抽搐一边拖着脚前行的因德利希·巴斯塔。

雅尼克先生在当地旅馆听说了警察搜寻的事,于是他也加入到这个悲剧般的森林搜寻活动中,没有人粗鲁地警告他应该离得远远的。他还带了一些沙丁鱼罐头、萨拉米香肠、科纳克白兰地酒等方便取用的物品。到了第九天情况很糟糕,糟糕到让雅尼克先生下定决心不再跟他们一起搜寻了。警察愤愤不平地抱怨着,猎场看守人说他们受够了,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扛着铁锹的老伙计们瘫倒在地上发着牢骚,说干这么辛苦的活儿一天挣二十克朗实在太少,而因德利希则抽搐摇晃着,对警察的吼叫和威吓没了反应。在这个让人情绪低落和心烦意乱的时刻,雅尼克先生做了一些他计划外的事情:他在巴斯塔身边跪下来,把一个火腿卷塞到他手里,然后怜悯地说:“你听我说,巴斯塔先生,行了,巴斯塔先生,你知道这样做没用的。”巴斯塔发出一声哀号,然后放声痛哭。他抽泣着说:“我会找到的……我会找到的,你们等着看吧。”他试着站起来,其中一名便衣警察走上前来,体贴地扶他站稳,并劝诱道:“你就靠在我身上吧!巴斯塔先生,雅尼克先生会在另一边搀扶着你。好了。那么巴斯塔先生,你会告诉雅尼克先生在什么地方,对吧?”

一个小时过去了。因德利希·巴斯塔在抽烟,他站在一个浅坑上,坑里冒出一根腿骨。

特龙卡警官厉声问道:“这是鲁瑟娜·瑞格勒诺娃的尸体吗?”

“是的。”因德利希·巴斯塔回答得很平静,他将烟灰弹到了那个小坑里。“你们还想怎么样?”

那天晚上,特龙卡警官在当地一家旅馆里对雅尼克先生滔滔不绝地说:“你知道吗,先生?你确实懂得如何说服别人,做得准确无误。先生,我向你致以我最诚挚的敬意。当你对那个家伙说了句‘巴斯塔先生’后,他就投降了。他可坚持得够久的,天哪,他真是个混蛋!但是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怎么知道对他客气就会取得那样的效果?”

这位英雄人物的脸微微发红,他说:“噢,那只是我顺嘴一说,我对每个人都会说‘先生’。我觉得他可怜,我应该给他那个火腿卷——”

特龙卡警官断言道:“这是天资,也就是我说的有发现东西的天赋。我向你致以我最诚挚的敬意,雅尼克先生。你应该投身警界,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

过了一段日子,雅尼克先生乘坐夜间列车到布拉迪斯拉瓦去。有家斯洛伐克的纸厂准备在那里召开股东大会,雅尼克先生给该厂投资了很大一笔钱,他正急着去参加会议。他对列车员说:“在到达布拉迪斯拉瓦之前把我叫醒,要不然火车就把我带到边境去了。”说完他爬上卧铺车厢的床,他很高兴自己有个小隔间,这让他觉得很舒适。他又默想了一会儿生意上的事,然后进入梦乡。半夜不知道几点钟,列车员打开隔间的门让一名乘客进来,那名乘客开始脱衣服,然后爬上上铺。雅尼克先生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一条裤子和两条毛茸茸的腿在晃来晃去,听到有人上床盖被子和低沉的咕哝声,然后开关啪地一响,重回黑暗的车厢依然嘈杂。雅尼克先生的梦很纷乱,大多数时候他梦到自己被毛茸茸的腿追逐着。然后是长时间的安静,接着车厢外传来一个声音:“又在日利纳见到你了。”他惊醒了,跳下床来朝窗外看。他看到天将破晓,列车已经到达布拉迪斯拉瓦站,显然那个列车员忘记了叫他起床。他着了慌,已顾不得骂人,只是火急火燎地套上裤子,其他的衣服都穿在了睡衣外面。他把那些零碎的东西都塞到口袋里,当他跳上月台的时候,列车员正发出让列车行驶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