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毯爱好者的烦恼(第2/4页)

“第二天我强忍着没去问那张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可不可以卖。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地毯。每天我都对自己说,我必须再熬一天。有些时候我们就是喜欢自己折磨自己。但是大约两周过后,我突然想到也许别人会在那里找到那张小鸟地毯,于是我急忙来到赛维林太太的店铺。我站在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喂,问得怎么样了?’

“赛维林太太惊讶地说:‘什么问得怎么样了?’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说道:‘哦,我正好走过这条街,突然想起那张白色地毯。那位女士肯卖吗?’

“赛维林太太摇了摇头。她说:‘不能卖。她现在在比亚里茨,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于是我去看了看那张地毯是否还在。阿米娜果然还趴在上面,它比以前更肥硕、更肮脏,它正等着我给它的后背挠痒。

“几天后我要去伦敦。我一到了那里就瞅准机会拜访了道格拉斯·基思爵士。要知道,他可是鉴赏东方地毯最权威的人物。我对他说:‘您是否能告诉我一张面积在三十平方码以上、上面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白色安那托利亚地毯值多少钱?’

“道格拉斯爵士透过他的眼镜打量我,突然厉声说:‘一文不值。’

“我吃了一惊,说道:‘您说一文不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张地毯不值钱呢?’

“道格拉斯爵士对我吼叫道:‘因为这种地毯没有那么大的。你应该很清楚,目前所知的带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平方码。’

“我兴奋得涨红了脸。我对他说:‘但是如果真有那么大的,那应该值多少钱?’

“道格拉斯爵士吼叫道:‘我说过了,一文不值。像那样的地毯是独一无二的,你怎么能确定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值多少钱?如果一张地毯是独一无二的,它可能值一千英镑,也可能值一万英镑。我怎么会知道?总之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毯存在。再见,先生。’

“你可以想象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上帝啊,我一定要得到那张有钦塔曼和小鸟图案的地毯。那可是会成为博物馆的意外之财。但是要牢记一点,我不能表现出我对地毯很在行,因为这不是收藏者的做法。而且不要忘了,赛维林太太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出售那张供阿米娜打滚的破烂旧地毯,而那个讨厌的地毯主人还在四处游荡,从梅拉诺跑到奥斯坦德,又从巴登跑到维希。她的家里一定有一本可以查找到许多疾病的医学辞典。总之她在一个又一个的矿泉疗养地流连忘返。每隔两个星期我就会去赛维林太太的店里看看那张有小鸟图案的地毯是否还放在那个角落里。我给可恶的阿米娜挠痒,直到它舒坦得叫唤起来。为了掩示我去店里的意图,每次我都会买地毯。我跟你讲,我家里有成堆成堆的地毯,大多是诸如设拉子地毯、希尔凡地毯、摩苏尔地毯、卡布里斯坦地毯这样的普通货色。但是我也有一张经典的德尔本特地毯,没错,先生,这个可不常见。我还有一张蓝色的呼罗珊老地毯。但是只有收藏者才能明白这两年里我的艰辛。爱情会让人痛苦,但与收藏者的痛苦相比也算不得什么。有意思的是还从没听说过有哪个收藏者自杀,他们往往还挺长寿。我认为收藏者的痛苦是一种健康的情绪。’

“有一天赛维林太太突然对我说:‘对了,那张白色地毯的主人扎内利太太回来了。我跟她说有人想买那张白色地毯,反正它放在这里会变得越来越破旧。但是她说那是一件传家宝,她不想卖。我就还是把它原地放着了。’

“你们可以想象得到,我亲自去找了这位扎内利太太。我原本以为她是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没想到她是一个又老又丑的邋遢女人。她鼻子发紫,头上顶着假发,嘴巴奇怪地不停抽搐,都快咧到她的左耳了。

“我忍不住要看她那张乱抽搐的嘴。我说:‘太太,我很想买您的那张白色地毯。当然,地毯是有一点破旧了,但是放在——呃——放在我家门廊挺合适的。’就在我等她回话的时候,我感觉我自己的嘴巴也要向左边抽搐。我不知道是被传染了还是因为神经性兴奋,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了。

“那个可怕的女人尖叫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她又吼叫道:‘立刻从这里滚出去,立刻滚!那是我祖父留下的传家宝。如果你不滚,我马上叫警察。告诉你,我扎内利一张地毯也不会卖。玛丽,送这个男的出去。’

“告诉你,当时我就像一个男学生一样跑下楼梯。我真想大哭一场。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的一年里我一直坚持去赛维林太太的店铺。现在阿米娜肥得不像样,毛也秃了,还学会了哼哼唧唧。一年过后扎内利太太又回来了。那时候我让步了,我做了一件事。作为收藏者,我一辈子应为自己的做法感到羞愧:我让我的朋友宾保去找她。宾保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律师,他的胡须总是让女人毫无保留地相信他。我叫他以合适的价钱从那个女人那里买回小鸟地毯。而我在楼下等着,就像一个等待答复的求婚者那样焦灼不安。三个小时之后,宾保从屋子里走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气喘吁吁地说:‘你这个无赖,我要拧断你的脖子。我为了帮你在这里听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扎内利家族史。’他恶狠狠地大声叫道:‘你是得不到那张地毯的。如果那件传家宝被送进博物馆,十七位扎内利家族的先人会死不瞑目。天哪,你居然这样耍我!’说完他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