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差(第2/3页)

那是小路最后一次见到他,这个抱怨自己命运不济,出差时总是坐经济舱的男人。

飞机几乎是在起飞之后,就马上开始下降,几十分钟后便到了深圳机场。小路匆匆回到宿舍,洗漱完之后便睡下了。

蒙眬中,她似乎听到手机有些动静,但因为实在太困了,便把手机关掉,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小路查看微信,发现冯一强发来了七八段语音,每一段都是60秒,发送时间集中在凌晨五点。换作平时,她可能根本不会去听,但是昨晚复飞时,冯一强脸上的神色,却唤起了她的好奇心。

说到这里,小路拿出手机,给我听冯一强发来的微信。

冯一强在语音里讲的,是昨天晚上,他被拉到旅馆之后的遭遇。

跟小路预料的一样,乘客们被拉到旅馆之后,被随意分配了房间——不管原来是什么舱位,反正两人一间。有伴的一起,单独的两个凑着住。这样一来,冯一强去领房门钥匙的时候,跟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提着名牌公文包的中年男人,分在了一个房间。

冯一强认出来了,这位临时室友,是坐头等舱的。

听到这里,小路也大概猜到了这名临时室友,他也是一名常旅客,姓管。管总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四十几岁,仪表堂堂,据说还跟头等舱的某位空姐传过一阵子绯闻。

冯一强在微信里说,那家旅店外表看起来不堪,房间内部更加破烂。椅子摇摇欲坠,床单上散落着可疑的污迹,房间里充斥着腐朽的味道。冯一强和衣而卧,看着他的室友在窗边来回踱步。

他的室友一直在打电话。

冯一强闭上眼睛,仔细倾听。因为,他平时就很好奇,能坐头等舱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要仔细搜集素材,为日后想象自己坐上头等舱的日子增添一些有益的细节。

从对话内容里,冯一强听出来了,室友果然姓管,是个老总。管总先是打电话回家,通报了飞机备降的情况,然后接连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合伙人、生意伙伴、下属,还把订票的秘书骂了个狗血淋头。

管总颐指气使的派头,让冯一强无比羡慕。

不过,让冯一强真正感兴趣的,是他最后一通电话。

管总似乎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压低声音。所以,冯一强断断续续的,只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管总说:“不行,今晚一定到,不能取消。”

管总说:“喜来登2021,嗯,房卡我带着。”

管总说:“你别管,谁开门,谁就是我。”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管总开始发脾气了,骂道:“不能取消!谁要你的退款?我花30万买你们一晚服务,不是为了给你退款的!”说完,管总似乎挂了电话。

卫生间里传来解皮带的声音。

冯一强心跳加速了。

这个管总,似乎花了一笔30万元的巨款,买了某种服务。喜来登20楼,应该是行政套房吧?30万元一晚的服务……会是什么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是十个超模,还是一个三线小明星?或者,还有更刺激的玩法……毕竟,贫穷限制了一强的想象力,有钱人玩的那些东西,确实很超现实。

无论如何,30万元一晚的,是一强这辈子都不可能消费得起的服务。

管总刚才说,房卡在他身上,而且似乎没有其他身份认证,只要谁拿着房卡,今晚打开喜来登2021的房门,那么,他就是那个享受30万元服务的尊贵客人。

冯一强的心跳得更快了。

要是管总赶不上等会儿复飞的飞机,而他赶上了呢?

冯一强翻了翻自己掉渣的皮革公文包,摸到了一个药瓶,里面是同事从国外带给他的安眠药,药劲特别足,出差失眠时,他就靠这个解决。

他看着卫生间破旧的塑料门,深吸了一口气。

冯一强在微信里说,在这个时候,他其实还有些犹豫,想要发微信给小路,咨询下她的意见。但是后来他想了想,这样的机会,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了。

发最后一条微信时,冯一强站在了酒店的房间门口。

“小路,我进去了喔,你也不要说我经不起诱惑,男人嘛,都是差不多的货色。如果你愿意的话,等体验完之后,我再告诉你里面到底有什么。”

然而,冯一强却并没有这么做。

小路的手机上,在那条语音之后,我只看见她发过去的信息,冯一强却再也没回复过。

烧烤店昏黄的灯光下,小路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我皱着眉头问:“那冯一强的室友,那个管先生,你之后还遇见过吗?”

小路点点头:“有的,我路过头等舱,还是会经常看见他。冯一强总是羡慕坐头等舱的人,却不知道,这些人也是经常愁眉苦脸,临起飞还挂不掉最后一个电话,一落地手机就震个不停。他们的生活,并不比坐经济舱的乘客要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