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道与女性(第2/3页)

不知为何,我觉得德川时代也是中期至末期的风俗独具魅力,特别吸引人。我也不是一心只想画那个时代的风俗,就比如画少女吧,我总觉得生于那个时代的少女极其温文尔雅,而且从梳子、簪子、发笄等发饰或其他服饰中都能窥见当时的物品多样化的进步。总之当我想画什么时,让我浮想起来觉得最有意思的,就唯有德川末期的风俗了。

我现在并不是不想画现代风俗,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也会手握画笔画下来。不过如果画现代的风土人情,我想尝试往画里加入古典韵味,绝不会过度强调写实性,画出帝展上展出的那种现代风俗画。所以我每次去看帝展等展览会,都不曾遇到一幅合心意的画,只觉得目之所及的作品没有一样说得过去。我一边看一边思考,这大概是因为现代风俗本身的写实性绘画技巧,没能引起我的共鸣吧。呃,硬要说的话,也是因为有类似不满的东西,在眼花缭乱般不断前进的流行激变中缺失理想的统合。

关于年轻女画家的志向

与男人相比,女人尤其会在学习绘画的道路上遭遇各种各样的困难。我家也有几十个年轻女弟子在学画画。其中也有一两个人是破釜沉舟、舍弃了一切,决心把绘画当作终生事业,而且她们的家长也很支持。不过一般来说,女子到了适婚年龄,必定会为家庭琐事或其他原因所累,很难坚守绘画的初心。

要想习得一技之长,就算是男子也要付出努力,更何况女子呢,不抱着更加坚定的意志便学无所成;刻苦努力的劲头也好,不服输的顽强意志和强烈决心也好,这些如果都不在常人之上,那么就算遇到有志于绘画事业的年轻人找你来谈心,你也不能轻易劝服对方,一旦劝解失败,对方反而想破罐子破摔了。我经常收到来自远方的陌生年轻人的来信,“不管要付出多少辛劳,也请一边为柴米油盐操劳一边给我学画画”,但是我基本上不做任何回复。偶尔能收到同一个人寄来两三封信,我也就不得不回复一下了。然而到现在为止,我还写过这种信多少打消了年轻女子想要成为画家的念头——在京都、大阪一带,还有很多人看了帝展就心潮澎湃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天分有几分都不了解,就被轻浮的虚荣心驱使,也想当个画家。殊不知在通往一名合格的画家的路途上,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还要注入相当多的资力,所以这绝不是靠一时起兴就能成功的事。

女性研习画道何其艰难,需要难以言说的忍耐力。拿我来说,也不知遇到过几十回让自己懊恼愤懑的事。如果一件一件地斤斤计较、与人生气吵架,也解决不了问题。也不知有多少次我都隐忍不发,心里暗想“等着瞧”,咬紧牙关,泪水往肚子里流。所以,我认为气度小、意志不坚定的人是无法胜任绘画这份工作的。

关于业余爱好的解释

我基本算是个身体结实的人。一直以为这是母亲遗传给我的,不过近来,她患上中风卧床不起了。别看她现在这样,以前可是个体质结实又意志坚定的人。父亲早早去世后,留下了我和姐姐这两个孩子,母亲没办法只能继续经营父亲的茶叶生意,独自抚养我们姐妹俩。

大概遗传了母亲充沛的精力,好歹我的体质也很结实。我不耐热,更耐寒。所以,在每年十月左右至翌年三四月期间都能沉下心来持续创作。为喜久子公主画屏风画的时候正好是气温适宜的季节,我姑且算是运笔流畅、一气呵成地完成画稿。然而到了六七月,我就没什么耐性继续画画了。

我以前师从杵屋六左卫门派的师匠学习唱曲和弹奏,现在都荒废了,只有谣曲还在继续学着。每个月请金刚流的师匠来我家四趟,让他教儿子松篁、儿媳多稔子,还有我练习谣曲。我这人的性子就总觉得绘画以外的事物都是外行人的业余爱好,所以难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不论是三味线还是长调,抑或是最初的谣曲,我都学得马马虎虎的。不过最近我的想法有了转变,无论学什么业余爱好,既然想学好,就应该至少为一样爱好付出努力。正巧,我们六七位女性现在每三个月办一次三番谣的集会,在聚会时我聚精会神地投入其中。下一次集会,我被派到了能剧《小锻冶》中的配角,虽然还不能胜任,不过一尝试这个角色后,感觉自己多多少少也能专心学谣曲了。有的人唱得好,即使是一个音调,也蕴含着不可言喻的微妙情趣。我不光聆听品味曲调的音律美,还鼓起勇气迎难而上,要把它学好。

在这个势头下,我想要唱出有难度的韵味的心情和勤勉,虽然形式不同,却和我努力学习绘画的心境有异曲同工之处。我渐渐觉得,学习谣曲同时也对绘画有间接的帮助。作为一个画家,如果只是一头埋在画画里,就会变得死板不知变通,让构思和画法走进死胡同。果然,我学习谣曲还是为了让自己的艺术能得到一些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