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第2/3页)

然后再把画好的名作缩图都带回家去。我坚定不移地认为,在绘画热情方面,自己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有一次在如云社的活动上,芳文先生还夸赞过我:“你可真是个有热情的人啊。”

在展出屏风作品的祇园祭上,或陈列藏品的博物馆里,都少不了我的身影。不管是花鸟人物画还是山水画,我都会不厌其烦地悉数画下它们的缩图。

应举的老松屏风,元信的岩浪隔扇画,抑或是又岛台的著名美人屏风“又兵卫”……翻看以前的缩图帖,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临摹画。

祇园祭上有各种屏风画,我去的时候就拿着小型缩图帖和便携砚台盒。到了那儿之后,一屁股坐到古屏风的跟前,一幅接着一幅画个不停,连脚丫坐麻了也浑然不觉。另外去博物馆之类的地方,我从早站到晚,画起缩图来连午饭都顾不上吃。我记得很多时候是越画越起劲儿,就忘记肚子饿了。

我刚开始临摹得并不好,专心致志地照着原画画,画得多了自然顺手起来。

无论是临摹混杂人群还是单人立像,我从伸出的拳头、迈出的脚尖,或其他地方开始起笔,都不会把缩图画走样,画得准确得体。

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

那时还不像现今有这么多的拍卖会,不过在真葛之原等料理店经常举办这种活动。

我每场必参加,一场都不曾落下过,看到心仪的作品就立刻临摹下来。然而,参加拍卖会的人大抵是去买美术品的顾客,而我去那儿只是为了画画。

在一幅作品前坐定,拿起笔就画个不停。所以,我是不可能打扰不到前来拍卖的顾客的。

有一回我正在临摹作品,却被一个坏心眼儿的旧货店老板教训了一通,他大摇大摆地走到我身边说:“人家来看作品,你坐在那儿岂不是太碍事了?等没人的时候你再来画吧。”

那时拍卖会的目录很简单,不像现在这样附有拍品的照片。如果拍卖会上拍卖定家卿的怀纸,目录上就简简单单地印上几个字“定家卿的怀纸”。所以我就不得不亲手画下临摹画。

被那个人狠狠地教训完,我立刻默默地收起缩图帖,狼狈地回去了。我记得那次举办活动的地方貌似是平野屋。

刚走出门没两三步,不知为何,我的眼泪竟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

第二天,我让人给那位老板送去蒸点心,并附上一封信。我在信里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打扰大家的雅兴,实在抱歉。没想到自己一心研究绘画竟然给您带来困扰。今后我一定多加注意,请务必允许我去画画吧。”

之后,这位老板对我的态度明显好转了。

现在拍卖会都有登载照片的拍品目录,不必如此小心谨慎也能知道现场有怎样的名作,但这在过去却是难以想象的。虽然没照片带来诸多不便,不过我亲手临摹这些名作也学到了很多知识。

那时在四条的御幸町的一角有家杂货铺,商品琳琅满目,其中就有一种名叫吉观的染料。另外那儿还卖从东京进货来的芳年、年方等画家的锦绘。实际上除了这里,京都还有另外两三家卖锦绘的店。我从锦绘这种画中,也能发现无穷的乐趣。

在南画广受大众喜爱的时代,每年都有人租借大寺院举办大型南画展,展出很多大幅卷轴作品。

举办如此声势浩大的活动,必然需要大量经费。那么这些经费从哪儿来呢?其实是创作者们一起凑出来的。我虽然完全不属于南画派,也一定会为画展画一幅尺八(1)之类,也就是捐赠画作。虽然我捐出的画从来没在展会上展览过,但是我画的时候却非常愉快。

而今,有人找我给那些捐赠画写题函签,我的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出当时的种种生活。那时,我就像收到了谁的嘱托似的,开开心心地画着那些工笔画。

不,还不仅如此。在东京前美术院时代,有一个叫绘画协会的组织每年举行展览会。按理说京都的创作者们大体跟这个活动没什么关系,可是我们依然为绘画协会捐画,以减轻他们活动经费的负担。现在想想这事儿真是奇妙,不过当时大家都觉得帮帮忙也没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眼下诸事繁复,再也不能像旧时那样愉快地画捐赠画了。回顾那段岁月,真是让人倍加感怀。

翻看早年画下的缩图帖,各种各样的图案次第展现在眼前。殿上人演奏管弦的样子、纪贯之的草体假名、竹杖会举办写生集会的速写、松篁儿时喝着乳汁的稚嫩脸庞……无限往事重现,历历在目。

松篁那时的脸蛋儿圆乎乎的,一年一年长高后,他的圆脸变成了现在的长脸。不过,眉毛那儿和眼睛周围都没什么变化,还能依稀看出儿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