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7页)

“没有任何东西。”

“只有岩石、沉默和一种可怕的感觉,感觉有某种东西就潜伏在视线外不远处,像是你内心深处的惧怕。我问羿司那是怎么回事,但他始终没告诉我。在以西格有居民屯垦之前,远在人类出现在至尊疆土上之前,那里发生过某些事。”

“也许是在那些御地者的战争期间。”

“我想可能有关连。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而且就算至尊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从没说过。”

摩亘想着风之平原上那座美丽的城市废墟,想着在没屋顶的空房间里找到的那些玻璃碎片,仿佛暗示着某个答案。想到这里,一个简单答案的可怕怖惧突然击中他,他再度在冰冷的沉静暮色中停下脚步,眼前的山如骨般苍白光滑。他低声说:“小心未解的谜题。”

“什么?”

“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毁灭了御地者。有什么东西会比他们更强大,而那股力量又是以什么形式出现……”

“那是几千年以前的事了,”达南说,“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也许吧。但我们这几千年来正是这么想当然地认定,而智者是不会这样认定任何事的……”

山王纳闷着说:“你在我们前方的黑暗里,看到了什么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不知道。某个没有名字的东西……”

他们抵达哈特入口的暗色拱门时,雪又开始落下。院子里有许多冶炼场和工作间,此时几乎空无一人,只有零星几间,偶尔可见红金色的火光透出半开的门,某个正在工作的工匠的身影投映在门槛外。达南带领摩亘穿过院子走进大厅,厅里粗砺的墙壁上满是仍留在原石中未凿出、未经雕琢的宝石,闪烁着交错细致的七彩光芒。一条小溪弯弯曲曲地穿过地板,悬在上方的一座巨大火炉照暖了岩石,火光在暗色溪水上闪烁跳跃。厅里有矿工、穿着颜色如山的朴素衣物的工匠、打扮华丽的商人、身披毛皮和皮革的陷阱猎人,达南一进门,他们全抬头瞥向他,摩亘则本能地移到火光照不到的一处阴影里。

达南温和地说:“东塔有安静的房间,你可以在那里梳洗休息,等晚一点这里没这么多人的时候再下来吧。这些人大多晚饭后就回恪司,他们只是在这里工作而已。”他带头穿过一扇侧门,离开大厅,沿着回旋而上的阶梯爬上宽大的塔。他又说:“羿司当初就住在这座塔里,塔里斯常来这里看他,苏司也来过两三次。苏司很野,年轻时就一头雪白的头发,矿工很怕他,但有一次我看见他不断易形,逗我的孩子们开心。”他在一处楼梯间平台停下,拉开门口垂挂的沉重白毛皮。“我会派人替你生火。”他顿了顿,又略带迟疑地说,“我很想再听到那把竖琴的琴声,希望这要求不太过分。”

摩亘微笑:“不会,这要求不过分。谢谢你,我很感激你好心接待我。”

他走进房间,取下挂在肩上的琴。墙上挂着毛皮和织锦,但壁炉台扫得干干净净,房里很冷。摩亘坐在壁炉旁一张椅子上,石壁在他四周围出一圈沉默,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不管是大厅里的笑语还是屋外的风。他感到一阵寂寞,甚至连这一路走过无主荒地的那种寂寞都难以比拟。他闭上眼睛,感觉比睡眠还深沉的倦意深深浸渗全身,又不安地站起,想摆脱那股倦意。这时,仆人送来柴火、水、酒、食物,他看着他们生火,点燃火把,将水烧开。他们离开后,他在炉火前伫立许久,凝视着火焰。水开始沸腾。他慢慢脱下衣服,洗好澡,食不知味地吃了点东西,倒了杯酒却没喝,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塔外夜色如拳头般合拢握紧,直到他内心深处那股奇怪的惧怕如潮水般逐渐退去。

他又闭上眼睛。他在梦的表层与雪麟一同奔驰了一阵,接着发现自己变回原形在雪地里挣扎,雪麟群则消溶在远方。然后在难以忍受的刺骨寂寞中,他像巫师一样发挥力量穿越时空,回到艾克伦。埃里亚和葛阴·欧克兰正在炉火前谈天,他热切地走向他们,唤着埃里亚。埃里亚转过身,摩亘突然在他眼中的一片空白里看见自己,头发软塌,面容憔悴,双手上有鲜明的雪麟角疤痕。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埃里亚摇摇头,茫然不解地说:你一定搞错了,摩亘不是雪麟。摩亘转向翠斯丹,她正在跟豕那·拿脱信口讨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充满希望地对他热切微笑,但那份希望旋即消散,她眼中露出不安的神情。豕那·拿脱悲伤地说:他说雨季开始之前要来帮我修屋顶漏水,但他没修就走掉了,一直都没回来。摩亘发现自己突然来到凯司纳,正大力敲着一扇门;卢德一挥黑色衣袖打开门,不耐烦地说:你来得太晚了。何况,她是安恩第二美女,不可能嫁给一头雪麟。摩亘转过身,看见一位师傅沿通道走去。他跑步追上,努力恳求对方。那个戴着帽兜、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头来;欧姆师傅与他四目相视,严肃的眼神充满责备,他惊骇地停下脚步。师傅没说话就走开了,他则一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