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7页)

“隆冬时节,任何旅人都会受到欢迎。你是从欧斯特兰来的吗?”

“是的,从伊莱来。”

“狼王的窝……我自己也正要去哈特,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摩亘点点头。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脚下喀啦喀啦踩着破碎的硬雪块。那人深吸一口带有松树芬芳的空气,呼出一阵白雾,平稳地说道:“我见过亥尔一次。他乔装成卖毛皮和琥珀的商人来以西格,私下告诉我说是要找一个卖雪麟毛皮给商人的猎人,但我想他来也是因为好奇,想看看以西格山。”

“他找到那个猎人了吗?”

“我想是找到了。他也踏遍了以西格山才离开。他还好吗?”

“很好。”

“我很高兴听到他还好。他现在一定是只老狼了,就像我是棵老树。”男人停下脚步,“听。站在这里,可以听见脚下深处穿越以西格的流水声。”

摩亘侧耳倾听。风中传来潺潺淙淙不停流下的低沉水声。积雪中裸露出来的岩壁拔地而起、矗立在上,融入灰白的雾色中。山壁下方的恪司变得渺小,仅一处山坳就将它包围遮蔽起来。

“我想看看以西格山里的样子。”摩亘突然说。

“真的吗?我可以带你去看。我对以西格山比对自己的脑袋更了解。”

摩亘看着对方,那张上了年纪的宽脸在他的注视下微微一皱。他轻声问:“你是谁?你是达南·以西格吗?所以我刚刚才没听见你的脚步声?因为你正好在那时候变回原形?”

“我刚才是一棵树吗?有时候我在雪地里一站就是好久,看那些埋头想着自己心事的树看得出神,结果自己也变成一棵树了。它们跟我一样老,跟以西格一样老……”他顿了顿,看看摩亘没有修剪的头发,看看他的竖琴,又说,“我听商人说,有位赫德侯正前往俄伦星山,但那或许只是谣传吧,你也知道他们多爱闲聊是非……”

摩亘微笑,绿如松树的眼睛也报以微笑。他们再度举步前行,雪阵阵飘落,沾在他们的毛皮帽兜和头发上。路绕着一处突出的山麓转了个大弯,哈特的粗砺黑墙和松树形塔楼再度出现在他们眼前,组成各式图案的染色玻璃窗已透出明亮火光,一条路直直通进大门。

“这里是以西格的门户,”达南·以西格说,“只要有人从这里进出,我一定知道。疆土内技艺最高超的工匠都到我家受训,用以西格出产的金属和宝石练习制作。我儿子艾絮负责教他们,索尔还活着的时候也是。羿司镶在你这把竖琴上的三颗星就是索尔切割的。”

摩亘摸摸竖琴背带。听了达南的话,他心中开始浮现一种对年代、根源、起始的觉醒:“羿司为什么在他的琴上镶星星?”

“我不知道。当时我也没多想……羿司花了好几个月制作那把竖琴,又是雕刻,又是切割要镶嵌装饰的图形,还要我手下那些工匠切割象牙,给琴镶上白银和宝石。他走上哈特最古老的塔,在塔内最高的一间房里调音,一待就是七天七夜。我把庭院里的冶炼场都暂时关闭,以免敲敲打打的声音打扰到他。最后他终于下楼,弹奏那把琴给我们听。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那更美的竖琴了。他说琴的声音是他从以西格的水声和风声中取来的。我们全听得屏息凝神,因为琴声,也因为竖琴手……弹完之后,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它,然后一手抚过琴弦,琴就哑了。我们齐声反对,他笑着说这把琴会自己选择竖琴手。第二天他就带着琴走了。一年后他回来继续为我效力,却从没提起那把竖琴,仿佛制造它的过程只不过是我们所有人做了一场梦。”

摩亘停下脚步,手紧扭着竖琴背带,紧盯着远方逐渐暗淡的树群,仿佛能在暮色中辨识出那巫师的形影:“我想知道——”

达南说:“什么事?”

“没事。我真希望能跟他谈谈。”

“我也是。他几乎从初垦时期开始就一直效力于我。他来自疆土以西某个我从未听过的奇怪地方,有时候他会好几年不在以西格,出外探索其他国土,见见其他巫师、其他国王……他每一次回来,法力都会变得更强大一点,人却也更温和。他像商人一样好奇,笑声响亮到能传进地底矿坑。失落之人洞穴就是他发现的。那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他那么严肃。他告诉我,我把家盖在一个阴影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让那阴影苏醒。因此我手下的矿工一向都小心不去惊动那地方,尤其在他们发现索尔死在洞口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听见摩亘没问出口的问题,又补充说,“羿司带我去那里看过一次。我不知道那洞穴的门是谁做的,它早在我来之前就存在了,是绿黑相间的大理石。洞里华美得不可思议,但是——里面没有任何我看得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