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7页)

“我现在,”摩亘简单扼要地说,“只想到安纽因跟瑞德丽结婚,然后回家种田、酿啤酒、读书。这很难了解吗?”

“没错!你为什么这么愚钝?你该是最不愚钝的人啊!”

“卢德,”特尔师傅用温和的声音说,“你也知道他脸上那三颗星的答案一直没找到。你对他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建议?”

“我建议,”卢德说,“他去问至尊。”

一阵短暂的沉默。欧姆师傅动了动身子,衣服的窸窣声打破沉默:“的确,至尊很可能知道答案。然而,我想除了纯粹追求知识外,你还得给摩亘更多动机,才能让他愿意远离家乡,踏上那么艰苦的旅程。”

“用不着我来给,迟早会有东西驱使他到那里去。”

摩亘叹口气:“我真希望你讲理一点。我想去的地方是安纽因,不是俄伦星山。我再也不想问任何谜题了。在一座满是腐朽衣物和白骨的塔里,从黄昏待到清晨,绞尽脑汁想出所有学过的谜题,已经让我对猜谜游戏倒尽胃口。”

卢德倾身向前,嘲讽的神色消失殆尽:“你会在这里获得荣誉,特尔师傅也说你今天就可以拿到黑袍,因为你做到了连拉昂师傅都办不到、都为之丧命的事。你会去安纽因,而安恩的王公贵族、我父亲和瑞德丽,最最起码也会为了你的知识和勇气而敬重你。但如果你接受黑袍,将会是个谎言;如果你承诺让瑞德丽享有赫德的安宁,那也会是个谎言,一个你无法遵守的诺言。因为还有一个问题你没解开,到头来你会发现,就像匹芬一样,毁掉你的不是那一千个你已经知道的谜题,而是那一个你不知道的谜题。”

“卢德!”摩亘的话声猛然打住,双手紧抓椅子扶手,“你想要我怎么样?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希望你成为御谜学士——为了你自己好。你怎么可以这么盲目?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固、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一切明知是真实的东西?你怎么能让人家称你一声学士?你明明对真实视而不见,又怎么能接受御谜学的黑袍?”

摩亘感觉热血直涌上脸。突然间,卢德的脸成了这静止的房间里唯一可见的东西,摩亘紧绷地开口说道:“我从没打算拿黑袍,但我在自己的人生中总有选择权吧。我脸上这三颗星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就要我承认这点?你尽管用你那双继承自你父亲、玛蒂尔和易形者伊泷的眼睛,去冷酷无畏地探索真实吧,等你拿到黑袍,我会来这里跟你一起庆祝。但我只想过安宁的日子。”

特尔师傅温和地说:“卢德,安宁从来就不是你的习惯。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标准评断摩亘,而就这个标准来看,他很有资格得到黑袍。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怎么荣耀他呢?”

卢德站了起来,解开袍子任其滑落,半裸而立,把师傅们吓了一跳:“如果你们授予他黑袍,我就再也不穿任何御谜学的袍子。”

摩亘紧绷僵直的脸上,一根筋突突跳着。他向后靠住椅背,放开紧握得麻木的手指,冷冰冰地说:“卢德,穿上你的衣服。我说过我不想要黑袍,也不会接受黑袍。御谜、解谜不是赫德农夫分内的事。更何况,拉昂师傅穿去塔里挑战失败的黑袍,现在可穿在匹芬身上,我穿同样的黑袍又有什么光荣可言?”

卢德一手拎起袍子走向摩亘,俯身向前,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那张瘦脸笼罩在摩亘上方,毫无血色。他低声说:“求求你,想一想。”

他与摩亘四目相对,紧绷的身体在满室沉寂中一动也不动,最后他终于转身离去。摩亘的身体也松垮下来,仿佛全身力量都随着那黑色的凝视流走。他听见房门关上,低下头用一只手掩住脸。

“对不起。”摩亘低声说,“我不是故意那样说拉昂师傅的。我一时气昏了头。”

“真实,”欧姆师傅喃喃说道,“是不需要道歉的。”那双雾色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摩亘的脸,眼中闪动着好奇的神色,“就算御谜士也不会自认为什么都知道——除了极少数的例外,比方说,拉昂。你愿意接受黑袍吗?你绝对够资格,而且,正如特尔说的,这是我们唯一能荣耀你的方式。”

摩亘摇头:“我想要黑袍,真的很想。但卢德比我更想要,黑袍给他会比给我有用得多,我宁愿让他拿。真抱歉我们竟然在这里吵架——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我会跟他谈谈。”特尔承诺道,“他刚刚表现得很不讲理,他没必要对你这么苛刻。”

“他有他父亲的眼界。”欧姆说。过了一会儿,摩亘的视线转向他。

“您认为卢德说得对?”

“本质上是。你其实也这么想,虽然你选择不采取行动。依照你那有点混乱的标准,你有权这么做,但我认为去见至尊一趟并不如你以为的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