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7页)

黎明闯入他的梦境,门突然打开,又砰地关上。他心狂跳着惊醒,看见一名陌生侍卫年轻而惊讶的脸。侍卫彬彬有礼地俯首致意。

“对不起,大人。”她把一桶水和一瓦罐新鲜牛奶放到桌上,“我没看见你睡在那里。”

“莱拉呢?”

“她在北墙上,瞭望湖面。有一小批来路不明的军队正穿越内地荒野过来,蔻禾骑马出去察看了。”摩亘喃喃念叨着站起来。她又说:“莱拉要我问你可不可以过去。”

“我去。”娜恩随着一团烟雾飘进他眼角,他又吓了一跳。娜恩伸手按在他肩上安抚他。

“你要去哪儿?”

“有一批来路不明的军队正朝这里来,他们也许是帮手,也许不是。”摩亘从桶里掬水洗脸,把牛奶倒进一只有裂纹的杯子里一饮而尽。他回头朝地铺看。“哪里——”他踏出一步,眼神疯狂扫视墙上的铁锅铜锅,扫视被烟熏黑的屋梁。“见赫尔的鬼了,到底……”摩亘跪下,搜索桌面下的支架,再探看放木柴的箱子,甚至连炉栅上的灰烬堆都找了。他跪着直起身,面无血色地抬头瞪着娜恩:“她抛下我了。”

“瑞德丽?”

“她走了。她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就这么抛下我飞走了。”他站起来,颓然靠在烟囱的石壁上,“都是因为伊姆瑞斯的那个消息。关于易形者的消息。”

“易形者。”娜恩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板,“所以困扰她的是这件事?她自己的力量?”

他点头。“她怕……”他一只手无声地落在石面上,“我得找到她才行。她这样做就违背了誓言——而且伊泷的鬼魂已经够令她困扰了。”

娜恩用养猪妇的语言流利地咒骂那位死去的国王,然后举手按住眼睛。“不,”她疲倦地说,“我去找她。也许她肯跟我说话。她向来都肯。你去看看那军队是怎么回事。我真希望羿司快回来,我很担心,但我不敢呼唤他或瑞德丽,我怕呼唤声会直接传进创立者的脑海。让我想想,我要是个有易形者力量的安恩公主,变成乌鸦到处飞,我会去哪里呢——”

“我知道换作是我会去哪里。”摩亘喃喃说道,“不过她讨厌啤酒。”

摩亘步行穿过城区来到码头,边走边找寻一只乌鸦。渔船全已开上宽阔的湖面,不过还有其他小船,如采矿的驳船和做买卖的平底船,满载货物从码头出发,向湖岸各处的陷阱猎人和游牧人招揽生意。摩亘没在那些船的桅杆上看到乌鸦。最后他看见莱拉,莱拉正站在城门旁一处摇摇欲坠的胸墙上。北城墙似乎大部分沉在水底支撑码头,其余则多半只是宽大的拱门,门与门之间有鱼摊依墙而立。摩亘不理会一名渔妇的呆滞眼神,当场在她面前消失,出现在莱拉身旁。莱拉看到摩亘时只稍微眨眨眼,仿佛已习惯巫师神出鬼没的行动。她朝湖的东边一指,摩亘看见远处森林里有细小的光点在闪动。

“你看得出那是什么吗?”她问。

“我试试。”他攫住一只隼鹰的心智,那隼鹰正在城外树林上空盘旋。城内的嘈杂在他脑海中逐渐退去,他只听见早晨懒懒的微风、远处另一只隼鹰猎杀未成的尖啸。他促使隼鹰更往外绕,松树林缓缓扫过视野,炎热的阳光照在干枯的松针上,松针落入树荫,穿过树下的矮小灌木,然后落在炙热光秃的岩石上,重新回到阳光中,岩石上的蜥蜴则被隼鹰的影子吓得躲进缝隙。隼鹰的头脑分辨出每一个声响,分辨出蕨丛中每一道模糊的影子。摩亘要它往更东边飞,绕着大范围盘旋,最后它飞过一列在树林中前进的战士。他要隼鹰一而再再而三地飞回那列队伍,直到下方迎着阳光的某个动作让它猛然惊醒,朝东飞去,摩亘才离开它的脑海。

摩亘背靠着胸墙滑坐在地上,阳光照来的角度很奇怪,他没想到太阳已经升得这么高了。

“看起来像是伊姆瑞斯的战士,”他疲倦地说,“花了很多天越过内地荒野。他们的胡须都没修剪,马匹也踌躇不前。他们身上没有海的味道,只有汗味。”

莱拉审视着他,双手扶臀:“我该信任他们吗?”

“我不知道。”

“也许蔻禾分辨得出。我吩咐她仔细看看、听听他们,如果觉得合适,再跟他们说话。她很有判断力。”

“对不起。”摩亘努力站起身,“我想他们是人,但以我现在这种心情,我谁都不能信任。”

“你打算出城吗?”

“我不知道。羿司还是不见踪影,现在瑞德丽也走了,要是我离开,她就没法知道我人在哪里。要是你没看到更危险的东西,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如果这队伍是伊姆瑞斯的战士,他们可以帮忙守住这道薄弱得离谱的防线,这里的人也可以安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