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夜】 烟烟罗(第3/10页)

妻子正在哭泣。

妻子流产了。

产婆生气地瞪着佑介。

枕旁插了一炷香。

一缕白烟袅袅升起,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飘荡,消失了。

佑介想不出有什么话可说。现在不管说什么都会成了辩解,不管说什么都无法安慰、无法平复妻子受伤的心。因此佑介只能茫茫然地、像个笨蛋似的看着飘渺的烟。

这时佑介心中所想的,就只是——原来这种情况也烧香啊……

轻妙地,轻妙地。

飘摇。

“那时的事情——”

“还怀恨在心吗?”

“她到现在还是会提——”

水壶口又冒出蒸汽。

轻柔。

“——尔后只要发生口角,她就会诘问我:‘你重视别人的命甚于自己孩子的命吧?’”

“这件事不该怪你啊。”牧藏说,“又不是你人在现场孩子就能得救。当老爸的顶多就只能像头熊般在产房面前晃来晃去,不管平安产下还是胎死腹中,生产本来就不是人能决定的。就算男人在场,还不是只会碍手碍脚?”

“是没错。”

“更何况你背负的是人命关天的重责大任,怪罪你太没道理了吧?”

“这也没错。不过她说这是心情上的问题。”

“算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不能用道理解释得通的。但那次只要我们组里少了一个人手,火势恐怕就控制不了,悲剧也就会发生,如此一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哪。”

“这也没错。”

“怎么了?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牧藏又端起空茶杯啜饮了一口。

“我想问题其实不在于此——而是她觉得太寂寞了吧。”佑介说。

应该——就是如此。

“唉。”牧藏面露苦涩表情。

“你老婆悲伤、难过的心情我能体会,也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只不过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到现在还在翻旧账?”

佑介什么话也没回答。

牧藏一脸老大不高兴。

“算了,甭说了。总之你可别因此觉得责任都在你身上喔,这不是你的错。要说心情,你的心情又该怎办?老婆流产,悲伤的可不是只有她自己吧?你不也一样悲伤?我记得你那一阵子整个人两眼呆滞无神,我都不敢出声向你搭话了哪。”

“嗯,那时真的很痛苦呢。”

“所以说,你们夫妇应该互不相欠了吧?已经结束的事情就别再东想西想了,要乐观积极一点。你们第一胎流产后就没生过小孩了吗?”

“或许就是因为——所以更……”

“唉。”牧藏歪着嘴,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离婚的原因就是这个?”

“也不是这么说。”佑介回答。他只能如此回答。

“从那次后——她就很不喜欢我参与消防工作;不仅如此,即便不是消防,只要我去工作就很不高兴。她也知道不工作就没饭吃,但知道归知道,就是不高兴。我愈认真工作,她就愈生气。但是,我真的不工作了,她也不高兴。”

“真难搞啊。”

“是啊,真的很难搞。所以我总是满怀愧疚地工作。不论我怎么拼命工作她也不会夸奖我,实在没有成就感。可是不做就没办法过生活。”

“所以你才——”

“她其实也懂的。”佑介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其实她不是不懂道理,也知道自己很无理取闹。”

“她的要求实在很不合理哪。”

“可是问题就是,并不是合不合理的问题。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水壶中的水开了,发出哔哔声,水蒸气不断冒出。

“怎么说?”

“我想,她应该就是太寂寞了吧,也没别的理由了。”

“我可没办法理解哪。”老人取下水壶,倒进别的壶里冷却。

热汽蒸腾冒出。

轻柔。

飘摇。

“你们不是结婚六年了?还是七年了?你现在仍不到四十岁,你老婆也才快三十而已,没必要这么早就放弃生孩子吧?俗话说四十岁以后生的孩子叫做耻子,可见四十以后也还是能生的。”

牧藏将稍微冷却过的开水注入茶壶。

——孩子吗。

跟孩子并没有关系。

佑介没回答,他将稍微放凉的茶喝进喉里,接着伸手向后抓住包袱,拉到身边来。

“老爷子。”

“干什么?”

“老爷子为什么想当消防员?”

“干吗问这个?”

“只是想问问。”

老人哼的一声,盘起脚,缩起脖子,皱起眉头,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为了救人啊。我是爱好诚实与正义的人,嘿嘿。”说完,顶着一张恐怖的脸笑了。

“——这么讲是好听,其实是我没有学问,手也不灵巧,有的只是胆识跟腕力——”

老人卷起袖子,拍拍黝黑的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