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非凡的一天 ⅩⅩⅤ 五年前 赖顿监狱

“你还要点牛奶吗?”

这是维克托·维尔对米切尔·特纳说的第一句话。

两人坐在餐厅里。整整三天,米奇时不时地琢磨维克托有一副怎样的嗓子,前提是他打算说话。或者他会说话。吃午饭的过程中,米奇真的以为他不会说话,他的囚衣领子底下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仿佛刻在喉咙上的笑脸,说不定他紧抿的嘴里面根本没有舌头。这种想法挺奇怪的,只是监狱的生活太无聊了,米奇发现自己经常胡思乱想,冒出一些古怪的念头。所以当维克托终于开口,用抑扬顿挫的优美嗓音问米奇要不要再来一盒牛奶,后者既吃惊又失望。

他的回答支离破碎。“呃。是。当然。”他自觉这个回答蠢毙了,而且显得反应迟钝,不禁为此懊恼不已,但维克托只是轻轻一笑,站起身来。

“要强身健体。”他说完,横穿餐厅,走向食品柜。维克托走开的时候,米奇自知应该跟上去。三天来,他寸步不离这个新室友,但刚才的问题使他失去了警惕,随之而来的是沮丧,他可能错过了一次破除诅咒的机会。他正伸长脖子搜寻维克托,突然有人把他压向饭桌,一条胳膊扳住他的肩膀。远远地看,这种动作或许是亲热的表示,但米奇瞟见伊恩·帕克手里握有尖锐的铁器,锋利的刃部贴着他的脸颊。米奇的块头比他大两倍,可他清楚自己来不及在伊恩动手之前甩开对方。而且,尽管帕克块头不大,却是这儿有权势、有影响的人物之一。在这么小的地方,他的能耐可不小。

“嘿,嘿,”帕克嘴里臭气扑鼻,“扮小狗玩呢?”

“你要干什么?”米奇低声吼道,两眼始终盯着面前的托盘。

“本来想让你来我们组当一年看门狗,本来对你这坨和平主义的狗屎充满关怀和耐心——”米奇吃了一惊(还有点佩服),没想到帕克知道“和平主义”这个词,“结果那只小弱鸡一出现,你就演戏演上瘾了。”他在米奇耳边发出啧啧声,“他这么浪费你的时间和天赋,我真应该教训他一顿,特纳。”

一小盒牛奶放在他的托盘上,米奇抬起头,发现维克托站在对面,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帕克的注意力转移到来人身上,手中的利器握得更紧了。米奇心里一沉。又要失去一个室友了。

维克托却只是歪着脑袋,好奇地端详帕克。

“那是剃刀吗?”他抬脚踩上长凳,手扶膝盖,“单人间里没有这玩意儿。”单人间?米奇一愣。“我总想弄一个瞧瞧。”

“行啊,我拿近了给你瞧个仔细,你这个小混蛋。”帕克放开了米奇,冲向维克托。维克托只是把脚从长凳上放下来,握手成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然而帕克冲到半路,突然栽倒在地,惨叫起来。米奇眨了眨眼,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应该说没发生的事——完全摸不着头脑。维克托根本没有碰到那家伙。

一听到惨叫声,餐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囚犯们纷纷起身,看守们立刻赶来。米奇坐着观望,维克托站着观望,帕克则在地上翻滚哭号,捏着刀片的手指鲜血淋漓。有那么一会儿,在看守们赶到之前,米奇发现维克托笑了。那是恶狼的笑容,极轻极淡,冰冷骇人。

“怎么回事?”看守们跑到饭桌边,其中一人喊道。米奇望向维克托,维克托则耸耸肩,笑容早已消失,眉头微微皱起。

“不知道,”他说,“这家伙过来说话。先前还好好的,接着就——”维克托突然捏响指节,吓了米奇一跳,“开始抽搐了。最好赶快送他去检查,免得他伤了自己。”

看守们按住满地打滚的帕克,从他血淋淋的手里取走刀片,惨叫声渐渐减弱,化作痛苦的呻吟,最后没声儿了。犯人昏死过去。在帕克袭击维克托事件发生后——也就是维克托一个眼神放倒帕克,看守们随后赶到现场——米奇中途寻机离开了长凳,此时正站在室友身后几英尺远的地方,一边喝牛奶,一边观察事态进展。他为眼前这幕奇景惊叹不已,同样不可思议的是他破天荒地没背黑锅。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米奇肯定在无意中问出了声,因为维克托扬起一边淡淡的眉毛望向他,然后转身走向牢房。米奇跟了过去,两人踏上水泥走廊。

“怎么?”半路上,维克托问,“你觉得我浪费了你的时间和天赋吗?”

米奇打量着身边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持续三天的厌恶和难受的感觉消失了。路过的其他人仍然有意地避开他,而米奇对他只有好奇,不可否认的是,还有一点害怕。等他们到了牢房门口,他依然没有回答,维克托停下脚步,背靠栅栏看着他。不是看他宽厚的肩膀或粗壮的拳头及其伤痕累累的指节,或爬满脖子的文身,而是看他的脸。维克托直视他的眼睛,尽管这样做必须稍稍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