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24/64页)

“我想你应该好好躺一下,沙德维尔先生。”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与此同时把中士领进卧室。沙德维尔此时完全不知所措,甚至没有反抗。

“但小牛顿还在塔德菲尔德。”沙德维尔嘟囔道,“被异教狂热和诡秘阴谋折磨。”

“我敢肯定,他知道该怎么对付。”特蕾西夫人笃定地说。跟沙德维尔相比,她想象中牛顿的经历倒更接近现实。“而且我敢说他绝不希望你激动成这个样子。你就乖乖躺好,我会给咱们沏杯茶。”

她说完就消失在噼啪作响的珠帘后面。

突然间,屋里只剩沙德维尔独自一人。透过支离破碎的神经系统残骸,他只能想起这是一张罪恶温床。而且此时此刻,他完全无力判断,跟不是独自一人躺在罪恶温床上相比,眼下的情况是好是坏。他转了转脑袋,观察周围的环境。

特蕾西夫人脑海中的情色概念来源于很久以前。当时的年轻人还以为女人身体前面都牢牢固定着两个沙滩气球。你可以称碧姬·芭铎为性感小猫,而不会被别人耻笑。而且真有那种名叫“女孩,嬉笑和吊带袜”的杂志。她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大熔炉中获取了一个概念:卧室中的毛绒玩具可以创造一种私密妖娆的氛围。

沙德维尔盯着一个破破烂烂的大泰迪熊看了半天,这东西已经缺了一只眼睛,少了半个耳朵,很可能拥有类似巴金斯先生之类的姓名。

中士又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他的视线被一个动物形状的睡裤箱挡住。它脸上挂着快乐的笑容,可能是狗,但也可能是臭鼬。

“呃。”他说。

回忆纷至沓来。他的确办到了。就沙德维尔所知,猎巫军中还没人成功驱退过魔鬼。霍普金斯没有,希夫廷斯没有,戴斯曼也没有。可能连猎巫军准尉纳克都没有,此人至今还保持着发现巫师数目最多的纪录。

(在帝国扩张主义时期,猎巫军曾有过一段复兴。英国军队在永无止境的小规模冲突中,经常会面对巫医、灵媒、萨满和其他拥有超自然能力的敌人。这正是派猎巫军准尉纳克上场的最佳时机。此人身高两米,体重一百三十公斤,每到上阵之时,就会昂首阔步,高声咆哮,手里抓着钢板书、八磅重的铃铛和特别加固的蜡烛,消灭敌军的速度比一挺格特林机枪还快。塞希尔·罗德斯曾这样写道:“某些偏远的部落将他视若神明。在纳克准尉冲锋时,只有特别勇敢或是特别愚蠢的巫医才会与他对抗。有此人在我们一方,比两个军的尼泊尔士兵都强。”)

每支军队早晚都会发现自己的终极武器,沙德维尔心想,此刻它就在自己的胳膊末端。

好吧,去他的“不首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原则。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后黑暗势力就末日临头了……

特蕾西夫人把茶水端进来时,中士已经开始打鼾。她轻轻关上房门,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二十分钟后,她还有场降神会要办,这年头拒绝收入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尽管从很多角度来看,特蕾西夫人相当愚蠢,但她对某些问题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只要涉足神秘领域,她的逻辑就无懈可击。特蕾西夫人早就意识到,顾客们想要的正是“涉足”。他们不希望有那种完全置身其中的感觉,也不想听多元时空的奥秘。他们只想知道妈妈死后过得还好。他们只需要足够的神秘体验,来为单调的日常生活调味,而且每次不要超过四十五分钟,其后最好能供应茶水和小点心。

他们绝对不需要古怪的蜡烛、香气、吟唱,或是神秘符记。特蕾西夫人甚至从她的塔罗牌里抽掉了大部分大阿尔克纳牌,因为它们的出现老是让客人沮丧。

另外,她总会确保在降神会前煮上一锅甘蓝。什么东西都不如隔壁传来的煮甘蓝味更令人安心,更符合英国神秘主义的舒适精神。

正午刚过,浓重的暴雨云已经把天空染成旧石墨的颜色。很快就要下雨了,滂沱淋漓的倾盆大雨。消防员们希望赶快下雨。越快越好。

他们很快赶到了这里,年轻的消防员们展开水管,拿起消防斧,激动地来回乱转。而年长的消防员们一眼就看出这房子已经没救了,甚至不敢确定大雨能否阻止火势蔓延到临近的建筑上去。

一辆黑色宾利车突然拐进这条街,以超过六十英里的时速蹿上便道,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最终停在距离书店墙壁半英寸远的地方。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特别激动地跳出车,冲向燃烧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