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第6/8页)
实际上,它美得出奇。尤其是小镇周围,简直无与伦比。如果透纳、兰西尔和塞缪尔·帕默在一个酒吧相遇,决定合力创作一幅画卷,然后再找斯坦布斯来绘制马匹,也不会比这儿更美。[10]
那件事要在此地上演,这难免令人感伤。但艾格尼丝就是这么说的,全都记载在安娜丝玛居然弄丢的书里。当然,她有档案卡,但那不一样。
如果安娜丝玛此刻能够保持头脑清醒,就会注意到每当自己试图深入思考亚当的问题,思绪就会像水流遇到鸭子一样旋即滑开。而在亚当周围,没人能够保持头脑清醒。
“酷毙了。”亚当反复琢磨着一本精良准确的预言书意味着什么,“它会告诉你谁是今年全国越野障碍赛马冠军吗?”
“不行。”安娜丝玛说。
“里面有太空船吗?”
“不多。”安娜丝玛说。
“机器人?”亚当期待地问道。
“抱歉。”
“那我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亚当说,“真不知道没有机器人和太空船,未来该如何发展。”
大概三天,安娜丝玛沮丧地想道,这就是未来的发展。
“你想喝柠檬水吗?”她说。
亚当犹豫片刻,最终决定迎难而上。
“呃,如果这不算隐私的话,请恕我冒昧问一句,你是女巫吗?”他说。
安娜丝玛眯起眼睛。亨德森夫人的鼻子伸得太长了。
“有些人会这么说。”她说,“实际上,我是个神秘学者。”
“哦。好啊。那就对了。”亚当高兴地说。
安娜丝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你知道什么是神秘学者,对吗?”她说。
“哦,当然。”亚当信心十足地说。
“好吧,只要你高兴就成。”安娜丝玛说,“进来吧。我自己也得喝一杯。另外……亚当·扬?”
“嗯?”
“你在想‘我的眼睛没问题,它们不需要检查’,对吗?”
“谁?我?”亚当内疚地说。
狗狗是个问题。他不肯进屋,只是蹲在门口不住咆哮。
“进来,你这蠢狗。”亚当说,“这只是老茉莉小屋。”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安娜丝玛一眼。“通常我说什么,他都立马照办。”
“你可以把他留在花园里。”安娜丝玛说。
“不。”亚当说,“他应该服从命令。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训练至关重要。上面说,所有狗都可以被驯服。我爸爸说除非它能被驯服,否则我就不能养。快,狗狗。进来。”
狗狗惨叫几声,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短尾巴敲了两下地板。
主人的声音。
他极不情愿地溜过门口,仿佛迎着十级大风艰难前进。
“嗯。”亚当骄傲地说,“好孩子。”
又有点地狱成分蒸发了……
安娜丝玛把门关上。
自从几世纪前茉莉小屋有了第一位住客以来,门口就一直都有块马蹄铁。当年黑死病席卷全欧,他觉得任何保护措施都不为过。
马蹄铁早就锈蚀磨损,还被数百年的油漆盖住大半。所以亚当和安娜丝玛都没多想,也没注意到它正从白炽状态冷却下来。
亚茨拉菲尔的可可冷得像块石头。
屋里唯一的动静是偶尔响起的翻书声。
门口时而传来一阵窸窣声,那是隔壁“老友书店”的顾客找错了门。天使没有理会。
有几次,他差点儿就爆出粗口。
安娜丝玛从没把小屋当成自己的家。很多器材都直接堆在桌上,看起来很有趣。实事求是地讲,就像个刚在科学器材商店里转了一圈的巫毒祭师的家。
“帅呆了。”亚当指指点点地说,“那个三条腿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魔法经纬仪。”安娜丝玛在厨房里说,“用来追踪魔力射线。”
“那又是什么?”亚当问。
她解释了一番。
“哇哦。”他说,“真的吗?”
“当然。”
“无处不在?”
“是的。”
“我从没见过。难以想象,到处都是这种透明的射线,我们却看不见。”
亚当通常不会认真听别人讲话,但这是他有生以来——至少是今天以来——听得最入神的二十分钟。碰碰木头或是往肩膀后面撒盐这些英国传统避邪驱鬼的仪式,在扬家从来没有施行过。他们家跟超自然现象的唯一交集,是一次马马虎虎的伪装。亚当才几岁大的时候,圣诞老人曾经从烟囱造访。(如果当年亚当就掌握了自己的全部力量,扬家的圣诞节肯定要被中央供热管道里大头朝下的胖男人尸体所破坏。)
亚当渴求着任何比丰饶收获节更具神秘色彩的东西。安娜丝玛的话灌进了他的心田,就像水渗入一摞吸水纸。
狗狗趴在桌子底下呜呜直叫。他已经产生了严重的身份认同障碍。
安娜丝玛不只推崇魔法射线,还推崇海豹、鲸鱼、自行车、雨林、全麦面包、再生纸、把南非白人赶出南非,以及把美国人赶出包括长岛在内的差不多所有地方。她从不划分自己的信仰。这些东西融会成一个巨大无缝的信仰,圣女贞德的信念跟它比起来,就像是个空洞的概念。俗话说信仰可以移动大山,从标准化尺度来看,安娜丝玛可以移动0.5阿尔卑斯。(有必要指出,大多数人很少能达到0.3阿尔卑斯,也就是30“厘阿”。亚当的信仰范围则是从2阿尔卑斯到15640珠穆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