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不可思议(第3/9页)

当时的我已被吓得气若游丝,对头发里那个蠢动不安的东西怀着强烈的恐惧,用颤抖的声音问了这个问题。

“小鸟啦,小鸟。我这就过去,你老实站着。”

这么说着,中山先生缩回了探出窗外的头。

“小鸟……”

稍稍冷静下来以后,我确实听见了头顶上方犹如吹着小笛子一般的鸟鸣。

虽然我的脑袋绝不至于乱蓬蓬的,像个鸟窝,但对那只小鸟来说,没准还真有什么颇具魅力的地方呢。

要不了多久,中山先生拖着木屐从公寓门口跑了出来。当时的他自然穿着长袖衬衣,但其左臂残缺的事实却显而易见。

“好嘞,小兄弟,别动哟。”

说时迟那时快,中山先生把手一伸。头顶的分量顿时离我而去。

“哎呀,小啾啾!这样可是不行的哟。”中山先生收拢手掌,轻轻抓着一只小鸟说道。他的脸上微泛笑意,让我对这位陌生的大叔感到由衷亲切。

“不好意思啦,小兄弟,都怪我疏忽了。”

说罢,中山先生向我展示了手中小声叫唤着的山雀。

活像戴着帽子似的茶色头顶纹,小珠子一般亮闪闪的黑眼睛——我觉得它真是可爱极了。

“这家伙,是叫啾啾吗?”

“啊,对。刚才,我正在对它进行特训……”

听到特训一词,我不禁大为激动,立刻想到了电视里热播的棒球动画。

“什么特训?是要打败谁吗?”

“不是那样哟。”中山先生像在考虑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问道,“既然让你受惊了,就给个优待吧。小兄弟,要不要来看看特训?”

我立马就点了头,继而跟在那位大叔身后,踏上了那栋公寓的楼梯。换了现在的话,跟着素不相识的大人回家倒真是极其危险的事,但那个时代的社会远没有这般险恶,所以我也没存什么戒备之心。

中山先生的家,是那种最普通不过的四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除了一个衣柜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了。衣柜上放着个像是箱子的东西,外面盖着发黄的白布。我听见从那里头传来了笛声般细小的鸟鸣,方才知道那是鸟笼。

“这样子的,见过吗?”

中山先生一面说一面用下巴指示着的,正是那个“小鸟求签”的舞台道具。只见屋子一角摆有一张折叠式的桌子,上面放着个神社模型似的东西,模型门口还排列着一道道细小的木梁,就像是微缩版的田径比赛用的跨栏。

后来我才知道,那便是所谓练习用的神社和栖木。

那套东西虽然比正式的表演道具制作得简单粗糙,但像功德箱呀,系有铃铛的拉绳呀,还有对开式小门,这些关键的部分却一应俱全。

“来,好好看着。”中山先生关紧窗子,让啾啾停到了栖木的起点上,“好嘞,啾啾,咱们再来一遍。”

停在栖木上的啾啾,起先只是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频繁地扭动着脖子。然而,一旦中山先生让它衔住一枚十日元硬币,它就忽然像被上了发条似的,噔噔噔地过起栖木来,直至跳到尽头,把那十日元硬币放进了神社门前的功德箱里。

“那么,接下去呢?接下去要怎么做呀?”

那样说着,中山先生用一根细如麦秆的木棒,指了指拉绳。啾啾于是按照指示,衔住粗绳(话虽如此,实际只有毛线搓成的编织绳一般粗细)末端,丁零零地鸣响了铃铛。

“对喽!啾啾真了不起啊!”

那样说着,他从衬衫前胸的口袋里掏出一些碾碎了的花生末来。正要习惯性地伸手递给小鸟时,中山先生看了看我,忽又停下了动作。

“小兄弟,你来喂喂看。”

我接过花生末,放在摊开的手掌里,向小鸟递了过去。不怕生的啾啾于是“扑”地跳到了我的拇指上,啄起花生末来。

“再怎么说,对象也只是小鸟吧?脑子才那么丁点大,不耐心对待不行呀。”中山先生以略带诉苦意味的语气轻声感叹道。

可我哪还有心思认真听他说话。只怪啾啾实在太可爱了,我早已看得入了迷。

小憩结束,对啾啾的特训继续进行。

每当啾啾出色完成各个步骤,中山先生都会奖励它花生末。

“不管是做什么,都得要夸着才行。要有耐心,有耐心哪。”

记得那天,我终究还是没能看到取签的一幕。但从那以后,我便开始隔三差五地往中山先生家里跑。不用说,当然是因为想见啾啾喽。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我们相识大约三周以后,啾啾便能顺利地完成所有步骤了。从衔取香油钱开始,直到从神社里取出签来,用喙解封——那时的它,已能把这一整套表演完美地一气呵成了。

“真了不起!了不起啊,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