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伊万杰琳(第4/6页)

钨线以网状向四周发散,迎头击中了十二个造反者,与此同时,他们手里的枪也被我扳成了碎片。雷恩紧贴着我,用力地抓着,我觉得自己向后退去,向上升起,沿着光滑的钻石玻璃滑动。

托利接住了我,他一向如此。

“还得下去。”他咕哝着,力气大得快要把我的胳膊攥碎。

雷恩屏住呼吸,向前倾着身子去看,她睁大了眼睛。“这次要高得多!”

我知道,这座险峻的山崖有上百英尺高,随后还有二百英尺倾斜的崎岖峭壁,然后才能到达河边。就在桥底阴影中,父亲曾这么说。

在花园里,那些造反者还在挣扎,撕扯着我的金属网。我感觉得到他们的拉拽,因为金属网濒临破裂,侵占着我的注意力。钨,我暗自骂道,我需要多多练习。

“走吧。”我对他们说道。

在我身后,钨网碎裂,化作尘埃。这种金属又沉又硬,却又是那么易碎。若不是出自磁控者之手,它恐怕还会来个“宁折不弯”。

而这两者,萨默斯家族都试过了。

我们不会破碎毁灭,也再不会弯腰逢迎了。

船行水上,寂静无声。我们在水面上滑动,速度很快,唯一的一点儿障碍就是灰城的污染。污染物的臭味沾在我的头发上,甚至在我们通过第二道屏绝林之后还缠在我身上。雷恩察觉到了我的不适,于是伸手拉住我没带盔甲的手腕。她的触碰涤净了我的肺,也帮我缓和了精疲力竭的感觉。在水上推动钢铁,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觉得累。

母亲和我同乘一船,她靠在光滑圆润的船边,把一只手伸进流淌的卡皮塔河。几条鲶鱼浮了上来,颌须缠绕着她的手指。这些黏滑的生灵没打扰她,却让我觉得一阵恶心。她专注地感知着它们带来的消息:没有人随后追踪。她的鹰隼也在上空盘旋,一直注视着我们。当太阳落下,母亲把它们换成了蝙蝠。不出所料,她毫发无伤,父亲也是——他正站在领航船的船首,为我们引路。黑色的身影映着绿水青山,他的存在比任何安宁的河谷都能令我平静。

一连几英里都没有人讲话,就连一向喜欢闲聊的堂兄弟们也静静的。他们正专心地脱下安保官员的制服。诺尔塔的印记向后飘去,那些珠宝般闪耀的肩章和徽章沉入了黑暗之中。这些都是以艰苦卓绝换来的,都是用萨默斯家族的血挣得的,标志着我们的臣顺与忠诚。而今,它们被抛入幽深的河流之中,成为过去。

我们不再是诺尔塔人了。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我喃喃说道。

在我身后,托利挺直了身子。他那只受伤的胳膊仍然绑着绷带,雷恩不想冒险在河上复原一整只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还有什么可选择的?”母亲转过头来说道。她的动作总是带着猫一般纤细的优雅。她抚平身上的绿色袍子,那上面的蝴蝶早就不见了。“软弱的国王,我们可以控制,但是疯狂,是无可控制的。艾若家族决意全面反对他时,我们的戏码便已经注定。至于选择了湖境人——”她翻翻眼睛,“梅温自己斩断了与贵族家族之间的最后联系。”

我真想冲着她的脸冷笑:没人能替父亲做出选择。不过我还没蠢到会犯“嘲笑母亲”的那种错误的程度。“那,其他家族也支持我们吗?我知道父亲和他们有过交涉。”抛下子女不管,任由他们在梅温日渐不稳的宫廷里辗转……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是我绝不敢对父亲和母亲说的。

不过母亲还是感觉到了。“你做得很好,伊芙。”她温柔地说着,一只手放在我的头发上,银色的发丝在她湿漉漉的手指下拂过。“还有你,托勒密。在科尔沃姆的暴动和贵族家族反抗的乱象中,没有人会怀疑你的忠诚。你为我们赢得了时间,宝贵的时间。”

我将注意力放在钢铁和水流上,忽略了她冰冷的触碰:“但愿这是值得的。”

在今天之前,梅温就已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反对和反抗。没有萨默斯家族,没有我们的资源、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士兵,他怎么可能屹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有把湖境人扯进来。现在我已经难以推论事情的走向了。我完全不喜欢这种感觉。我生来就被教育要学会筹谋,要有耐心,不可知的未来令我恐惧。

西方,落日把山峦映得一片火红。就像伊兰的头发似的那么红。

她在等我,我再次告诉自己,她是安全的。

她的姐姐就没这么好运了。可怜的马里利亚被那个残暴的米兰德斯家的耳语者折磨致死。我尽可能地躲着他,所幸我对父亲的计划一无所知。

我亲眼见过他的折磨给梅儿带来了多么深的伤害。自从过审之后,她一直避之不及,就像一条被踢过的狗。那是我的错。是我逼迫梅温下手的。如果没有我的介入,梅温也许永远都不会允许耳语者那么干——不过,话说回来,他真应该彻底地回避梅儿。他不该被她搞得如此盲目。不过,他还是按我希望的做了,并且和她拉近了距离。我原本希望他们能互相拖累,一起毁灭。多简单,一石二鸟。但她拒绝深陷。那个我记忆中的女孩,那个伪装者,那个会相信所有谎言的可怕奴仆,本该在几个月前就对梅温言听计从了。然而,她这次又换了一副面具:被他的绳索牵着,坐在他身旁,失去了自由和异能,半死不活。可她的骄傲仍在,她的热烈,她的愤怒,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她的眼睛里灼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