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7/18页)
布伦纳之战仿佛一场雪崩——从高山一直涌向山谷,裹挟了越来越多的积雪,规模也在不断增加——给尼弗迦德人带来的损失也在扩大。维登集团军遭到史凯利格群岛的海盗和希达里斯的埃塞因王的攻击,一时间焦头烂额。在得知布伦纳的灾难,又听说弗尔泰斯特和约翰·纳塔利斯下达了强行军的命令之后,指挥官德·维特公爵立刻宣布撤退,仓皇逃往辛特拉,由此避免了兵力上的巨大损失。因为尼弗迦德军败北的消息已经传开,维登兴起了新的叛军势力,他们留下的部队就只剩下纳史特洛格堡、洛史洛格堡和波德洛格堡的守军。在辛特拉和约签订后,他们高举旗帜,不失尊严地离开了那三座要塞。
在此期间,布伦纳之战的消息传到了亚甸,让本来敌对的德马维王与亨赛特王联起手来,与尼弗迦德东部集团军对抗。指挥官阿达尔·爱普·达西无力对抗两位国王的联军,只能带领部队撤入庞塔尔山谷。再加上瑞达尼亚部队和米薇女王游击队的兵力——他们一直在敌人后方进行作战——联军迫使尼弗迦德撤到了艾德斯伯格。阿达尔·爱普·达西准备应战,却在命运的安排下突染重病:或许是因为变质的食物,他得了腹绞痛和腹泻,并在两天后痛苦地死去。德马维和亨赛特没有迟疑,径直对艾德斯伯格的尼弗迦德军发起了猛攻。数量占优、却无法反抗历史正义的尼弗迦德军遭到惨败。这一天,勇敢、斗志与技巧胜过了盲目与残忍。
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门诺·库霍恩在布伦纳之战中的下场依然无人知晓。有人认为他和士兵们一起死去,他未经辨认的遗体正在某个普通的墓穴里安息。另一些人猜测他逃脱了战场,但他畏惧皇帝的怒火,不敢再返回尼弗迦德,于是去了布洛克莱昂森林,到树精那里寻求庇护,成了森林中的一名隐士,最后在悔恨中隐居多年,直至死去。
不过在平民中间,还流传着另一个说法:著名的元帅在战斗结束当晚回到了布伦纳战场,却无法忍受眼前的惨状,于是在一座山丘的山杨树上吊死了自己。从那天起,那座山丘就被人叫做绞架丘。据说每到夜晚,他的灵魂便会在战场徘徊、恸哭并高喊:“还我军团!”
“雅尔外公!雅尔外公!”
雅尔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雅尔外公!”他最小的外孙女尖声叫道。她是个活力充沛的六岁女孩,而且谢天谢地,长得像她母亲,也就是雅尔的女儿,而非他的女婿。
“雅尔外公!吕西安娜外婆让我告诉你,今天已经写得够多了,晚餐都端上餐桌了!”
雅尔小心翼翼地收好纸堆,用软木塞住墨水盒。他的断臂隐隐抽痛。要变天了,他心想,又要下雨了。
“雅——尔——外——公——!”
“这就来,希瑞。我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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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处理完最后一名伤员的伤势之前,时间就已经过了午夜。最后的手术是在人工光源下进行的——先是油灯、蜡烛,后来则是魔法照明。玛蒂·索德格伦大吐特吐之后,终于恢复过来。尽管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动作像魔像一样僵硬而不自然,但她施展的咒语依然效力十足。
他们离开帐篷时,周围早已漆黑一片,四人找了块帆布,坐了下来。
草地上到处是火。各种各样的火——包括营火、野火、火炬与火把。各种声音在夜色中回响:人们大喊大叫,唱起歌谣,念诵祷文,或是放声欢呼。
周围的夜晚也算不上安静:伤者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呻吟不时传来。还有垂死者的祷告和叹息。但他们并没有听进耳中。他们已经习惯了痛苦和垂死之人发出的声音,对他们来说,这些声音平凡而自然,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像楚特拉河畔湿地上青蛙的呱呱叫声,又或是金水塘畔的蝉鸣。
玛蒂·索德格伦靠着半身人的肩膀,沉默不语。爱若拉和夏妮紧紧抱在一起,不时因某件愚蠢至极的事笑出声。
他们坐在帐篷旁边,每人都喝了一杯玛蒂用最后的咒语制造的伏特加。这个咒语能蒸馏酒精,通常会在拔牙时使用。铁锈感觉受到了欺骗——这酒是用魔法制造的,它不但没能放松他的精神,或是减轻他的疲惫,反倒让状况恶化了。他没能借酒浇愁,反而想起了许多事。
在喝下这种魔法酒的人里,他心想,似乎只有爱若拉和夏妮的反应是正常的。
在月光下,他转过身,看到两个女孩脸上流淌着银亮的泪痕。
“我很想知道,”他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哪边打赢了这场仗?有人知道吗?”
玛蒂转头看着他,但仍保持沉默。蝉在金水塘边的垂柳和赤杨间歌唱,青蛙呱呱叫着。伤员哀号、祈祷和叹息,以及死去。爱若拉和夏妮笑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