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6/18页)

他再次听到弓弦声、箭矢的呼啸声、箭尖刺穿铠甲时仿佛雷鸣的响声、叫喊声、马嘶声和血花飞溅声。元帅回过头,看到离得最近的射手是个矮小壮实、身穿链甲、戴着头盔的身影。矮人,他心想。

十字弓弦绷紧的声音。箭矢的呼啸。受惊的马匹的嘶鸣。被困在淤泥和积水中的人们的尖叫。

奥德尔·德·维恩加尔特朝射手们转过身,高呼投降。他用高亢尖利的嗓音求饶,说他愿意支付赎金。他握住佩剑的剑刃,将剑柄递向矮人们——这是天下通用的投降方式。但对方没能理解,或者误会了他的意图。两支箭狠狠地射中他的胸口,冲击力几乎将他拖出了淤泥。

库霍恩扯下破损的头盔。他还算了解北方人的语言。

“我是门……诺……库霍恩……”他结结巴巴地说着,不时吐出鲜血,“……库霍恩……元……帅……”

“卓尔坦,他在说啥?”一个矮人十字弓手高声问道。

“谁管他,让这条臭狗跟他的废话见鬼去!芒罗,看到他披风上的图案没有?”

“银蝎子!哈哈!伙计们,射死这个狗娘养的!替卡莱布·斯特拉顿报仇!”

“替卡莱布报仇!”

弓弦声响起。库霍恩的胸口中了一箭,腹股沟和锁骨下方也各吃一箭。尼弗迦德陆军元帅仰天倒在淤泥、紫菀丛和水池草丛里,被自己铠甲的重量拖向泥水深处。

见鬼,卡莱布·斯特拉顿是谁?他心想,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卡莱布……

充斥鲜血、淤泥与浑浊积水的楚特拉河漫过他的头顶,灌入他的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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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帐篷,想呼吸些新鲜空气。这时,她看到他坐在铁匠的木凳旁边。

“雅尔?”

他抬起目光。他的双眼空洞无神。

“爱若拉,”他翕动肿胀的嘴唇,费力地说,“你还好吗……”

“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她立刻打断他的话,“我倒想问问,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我们把指挥官送过来……布罗尼伯总督……他受伤了……”

“你也受伤了!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哦,女神啊!你会流血过多而死的!”

雅尔凝视着她。爱若拉突然怀疑,他是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战斗打响了……”男孩牙齿打颤地说道,“我们必须像墙壁一样……坚守阵线……受轻伤的家伙,把受重伤的送到战地医院去。这是命令。”

“让我看看你的手。”

雅尔短促地叫喊一声,牙齿仿佛发烧般地打着架。爱若拉皱起眉头。

“我的天哪,你看起来很糟……雅尔,雅尔……南尼克嬷嬷会生气的……跟我来。”

走进帐篷,闻到那股恶臭时,她发现他脸色发白,步履蹒跚,于是赶紧扶住他。她注意到,他看着鲜血淋漓的手术台,看着躺在上面的伤者,看着外科医师——那个突然跳起、连连跺脚、咒骂着把刮刀丢到地上的半身人。

“活见鬼!妈的!为什么?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那是谁?”

“布罗尼伯总督,”雅尔用虚弱的嗓音说道。他直视前方,双眼无神。“我们的指挥官……我们坚守阵线。这是命令。就像墙壁。然后,梅尔菲被杀了……”

“铁锈先生,”爱若拉说,“这人是我的朋友……他受伤了……”

“他还能站着,”外科医师冷静地说,“而这位得做颅骨穿孔手术才行。这里没有偏心的余地……”

就在这时,雅尔极具戏剧性地昏了过去,倒在地上。半身人恼火地哼了一声。

“好吧,好吧,把他搬到手术台上。”他命令道,“哦,他的胳膊都碎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他的手没掉下来呢?难道是他的袖子?爱若拉,止血带。再系紧点儿!别光哭了!夏妮,把锯子给我!”

在令人厌恶的刺耳响声中,锯子划开了肘关节的断骨。雅尔恢复了意识,随即尖叫出声。那叫声尖厉而骇人,却相当短暂。因为在锯子锯断骨骼之后,他便再次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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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尼弗迦德的主力部队倒在了布伦纳战场的泥土和尘埃之中,帝国的这次北伐也戛然而止。算上被杀和被俘的将士,帝国损失兵力达到四万四千人。精英骑士的根基就此消亡,他们或在被俘期间死去,或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比如军队的领袖:门诺·库霍恩、布莱班特、德·梅里斯-斯托克、凡·洛、泰康奈尔、艾格布拉杰,以及另一些在我们的文献中未曾记载姓名的人物。

布伦纳的确只是终结的开始,但它仍值得大书特书。因为如果胜利的一方未能善加利用这场战斗的成果,那它也将沦为构成大厦的一块小石头,其重要性也将变得微不足道。治安官约翰·纳塔利斯并未满足于一时的胜利,而是立刻发兵南方。亚当·潘葛拉特和茱莉娅·艾巴特马克率领部队发起一次奇袭,将前来增援库霍恩、但对兵败之事一无所知的第三军团的两个师打得溃不成军。听到这个消息,中央集团军的其他部队可耻地退回到雅鲁加河对岸,匆忙逃亡,弗尔泰斯特和纳塔利斯则紧追不舍。帝国军丢弃了辎重车队,以及他们打算用来攻打维吉玛、苟斯·维伦和诺维格瑞的所有攻城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