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16页)
隧道前方是条长而笔直的走廊。两旁的板岩墙壁打磨得十分光滑——看起来简直不像矿井。
走廊尽头是个宽敞的洞穴,洞顶在黑暗中向内凹陷。洞穴中央是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坑洞上方有座看起来相当单薄、让人提心吊胆的石桥。
水从墙壁滴落,传来阵阵回音。无底深渊吹来一股冰冷的臭气。护身符静悄悄的。杰洛特集中精神,警惕地踏上石桥,尽可能远离摇摇欲坠的栏杆。
过了石桥是另一条走廊。在打磨光滑的墙壁上,他注意到生锈的火把支架。这里还有壁龛:其中一些摆放着砂岩打造的小型雕像,但多年以来,滴水早将它们磨成了不成形的石块。墙壁上还镶嵌着刻有浮雕的金属板。对这种较为坚固的材质,他还能辨认出上面的图案。杰洛特看到一个女人、一轮新月、一座高塔、一羽燕子、一头熊、一条海豚,还有一只独角兽。
他听到了说话声。
他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护身符颤动起来。
不,不是错觉:不是踩在板岩屑上的嘎吱声,也不是滴水的回声。那是人类的说话声。杰洛特闭上眼睛,竖起耳朵,试图辨认声音传来的方位。
猎魔人敢发誓,声音来自下一个壁龛,来自某座磨损严重、但仍能依稀辨认出女性丰满线条的雕像后方。那尊雕像的高度和护身符齐平。它闪烁起来,杰洛特突然发现墙壁上有道反光。他用双臂抱住那尊雕像,用力一转。雕像嘎吱作响,连着钢制铰链的壁龛转动半圈,露出了后方的螺旋楼梯。
声音再次响起,从楼梯顶端传来。杰洛特没有犹豫。
在楼梯顶端,他找到了一扇门,那门应手而开,没发出任何声响。门后是个拱形天花板的小房间。墙壁上装着四根巨大的黄铜管,末端如喇叭一样向外展开。房间中央,在铜管的开口之间,放着一张扶手椅,椅子上坐着一具骷髅。在它的颅骨上,一顶贝雷帽的残余部分滑落到牙齿旁边。它身上是曾经昂贵、如今已被蛀虫吃去大半的衣物碎片。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它的双脚穿着一双高筒靴,但已被老鼠啃得破破烂烂。
某根黄铜管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吓了猎魔人一跳。然后有人擤了擤鼻子,经过黄铜管的放大,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神灵保佑你,”铜管里传来人声,“你这喷嚏真够厉害的,史凯伦。”
杰洛特把骷髅搬下椅子,但没忘记先摘下金链子,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他在聆听席上坐下,对着黄铜管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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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杰洛特偷听到的对话里,其中一人的嗓音低沉有力。他开口时,就连黄铜管道都在颤抖。
“你这喷嚏真够厉害的,史凯伦。你在哪儿染的重感冒?什么时候的事?”
“别提了,”打喷嚏的人说,“只是该死的病魔缠上我不肯走而已。每次刚有好转的迹象,它又卷土重来。就连魔法都帮不上忙。”
“也许你该换个巫师?”另一个声音说,他的嗓音就像生锈的铰链转动时那样刺耳,“的确,那个威戈佛特兹直到现在都没拿出像样的成果。我觉得……”
“忘了这事吧。”有个说话时总是拖长音节的人插嘴道,“这并不是我们把会面安排在陶森特——安排在这个鸟不拉屎、与世隔绝的地方——的理由。”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打喷嚏的人说,“是据我所知唯一没有情报部门的国家。是帝国里唯一没被瓦提尔·德·李道克斯的密探塞满的角落。这个公国是公认的始终在纵酒狂欢的国度,没人把它当回事。”
“这样的小国家,”那个拖长音节的人说,“向来是密探首选的避难所。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引来反情报部门,以及密探、窃听者和各式各样的私人侦探。”
“过去也许真像你说的那样,”打喷嚏的人说,“但近百年来,在女人统治下的陶森特却并非如此。我重复一遍,我们在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人找到我们,也不会有人偷听我们的谈话。我们可以扮作商人,安静地讨论与各位大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的那件事。与你们的个人财富与地产密切相关的那件事。”
“说真的,我痛恨私人利益!”嗓音刺耳的人大吼道,“我们不是为个人原因才来这儿的!我关心的只有帝国的福祉。而帝国的福祉,先生们,在于强大的皇朝!正因如此,如果让某个混血杂种、某个血统肮脏的后代、某个患有疾病又道德败坏的诸王的后裔登上皇位,对帝国来说才是真正的罪恶和灾难!不,先生们!我,作为德·维特家族的一员,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更何况,我女儿本该……”
“德·维特,你说你女儿?”那个有力的男低音吼道,“那我呢?在对抗篡位者的战斗中支持恩希尔的我呢?那些军校学员当年可是从我的住处出发,去进攻宫殿的!可瞧瞧这一切给我带来了什么?想当初,那个骗子看着我的小艾兰,风度翩翩地对她微笑,恭维她几句,就把她拉到了一块布帘后头,我知道他是为了摸她的胸部。可现在呢——皇后换成了别人!如此的侮辱,如此的耻辱!不朽帝国的皇帝,比起古老的家族,却更喜欢辛特拉王族的女儿!凭什么?他借助我的恩惠坐上皇位,却胆敢拒绝我的艾兰?不,我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