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8/15页)
“在白天,我们会欣赏画作并讨论,好为晚上做准备:这一来,我就能梦见彻底被人遗忘但又真正发生过的事实,是这样吗?”
这一次,妮妙似乎觉得没必要加以确认。她站起身,把桶里的水倒在石头上。热腾腾的蒸汽一时让她们难以呼吸。妮妙把桶里剩下的水倒在自己身上。康德薇拉慕斯欣赏着她的身体。尽管娇小,女术士的身材却异常匀称。她的身体和吹弹可破的肌肤足以让任何年轻女孩燃起嫉妒心。康德薇拉慕斯才二十四岁,但她同样羡慕对方。
“可就算梦到了什么,”她又擦了擦汗水淋漓的脸,续道,“我又如何确认自己梦到的就是真相?我真不知道……”
“讨论先暂停一下。”妮妙打断道,“我们出去吧。我已经厌倦坐在这口锅里慢炖了。我们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再谈。”
就像仪式的一部分,她们跑出蒸汽浴室,光脚啪嗒啪嗒地踩在平台木板上,大喊着跳进冰凉的湖水。泡过身体之后,她们游到平台边,拧干头发。
听到水花声和叫喊声,小船上的渔夫王转过头,手搭凉棚,但马上又将目光转回到他的渔具。
康德薇拉慕斯觉得他的举动非常无礼,理应受到谴责。但她对渔夫王的评价比先前高了许多,因为她注意到,他在钓鱼之外的时间总会读书。他走路时拿着书,连去方便都带着书,而且那书还是《金镜》,一本既有深度又考验读者智力的著作。如果说刚到伊尼斯·维特里岛的几天里,康德薇拉慕斯曾觉得妮妙的喜好令人费解,现在她也都释然了。渔夫王只是看起来粗鲁而已。他的举止只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假面具。
但不管怎么说,康德薇拉慕斯心想,面对两位身姿堪比宁芙、足以让人目不转睛的女性裸体,他却选择转头去看鱼竿和诱饵,这显然是不可原谅的侮辱和冒犯。
“就算我梦到什么,”她用毛巾擦拭双乳,继续刚才的话题,“谁能保证那就是事实?我知道相关传说的所有书面版本,从丹德里恩的《诗歌的半世纪》,到安德烈·拉维克斯的《湖中女士》。我知道雅尔修士关于那些流行版本的所有论文——有些我甚至提都不想提。这些阅读都留下了痕迹,产生了影响,而我的梦不免会受其左右。我真有可能打破虚构,梦见真实吗?”
“有。”
“可能性有多高?”
“跟渔夫王钓到鱼一样高。”妮妙朝湖上的小船点点头,“你也看到了,他总是不知疲倦地检查鱼钩。那只鱼钩会钩到水草、草根、淹没在水下的树桩、树干、旧靴子,还有天知道什么鬼东西。但他时不时也会钓上鱼。”
“那就祝他钓得愉快。”康德薇拉慕斯叹了口气,开始穿衣服,“我们也串好鱼饵,开始钓鱼吧。就像在旧衣箱的内衬里翻找,希望发现隐藏的夹层一样。可如果根本没有夹层呢?恕我直言,妮妙,最先尝试钓鱼的人恐怕不是我们。历史学家和研究者们在我们之前就钓过鱼,他们遗漏细节的可能性又有多大?现在没准连一条小鱼都没了。”
“有的。”妮妙梳着头,语气坚定,“那些空白部分充斥着无意义的辞藻和虚构。要不就是通篇沉默。”
“比如呢?”
“比如猎魔人在陶森特度过的冬天。每个版本的传说故事都一笔带过:‘英雄们在陶森特过了冬。’就算在公国写完两章冒险故事的丹德里恩,他在提到猎魔人时也格外神秘。这还不足以让你好奇那个冬天发生了什么?他逃离了贝哈文,又在提尔·纳·贝亚·艾林尼的地底洞穴群与精灵阿瓦拉克碰了面。他在凯德·米克维德森林经历了战斗,又与德鲁伊展开一场冒险。可然后呢?在十月到次年一月的这段时间里,猎魔人在陶森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不就是过冬嘛!”解梦术士不屑地说,“在春来雪融之前,他没法穿过山口,所以只能无聊地打发日子。难怪后世的作者会用‘冬天过去了’概括那段无聊的时光。但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就试着梦点儿什么吧。你有相关的绘画吗?”
妮妙笑了。
“多得不能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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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岩壁画描绘的是狩猎的场景。简洁随意的笔触画出了用弓和矛狩猎大水牛的矮小人类。那头水牛是紫色的,身上有老虎一样的斑纹,在它弯曲双角上方的空中,悬停着一只像是蜻蜓的东西。
“这幅画,”雷吉斯点点头,“是精灵阿瓦拉克的作品。那个知道很多事的精灵。”
“没错,”杰洛特用冷淡的语气确认道,“是他的画。”
“问题在于,我们已经彻底探索了这些洞穴,那个精灵和你提到的生物却踪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