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0页)

“嗯你的朋友可能会知道你的名字。”

“啊,我懂了,”舞蛇说,“我仍是个陌生人,也许还是敌人。”

“‘朋友’会知道我的名字,”这名年轻人再次说明,“我无意冒犯,但你误会了。相识的人并不等于朋友。我们非常重视友谊。”

“在这种地方,人应该很快就能辨别谁才值得称作朋友。”

“我们很少挑选朋友。友谊是一种很重大的承诺。”

“听起来交朋友好像很可怕。”

他思考着这种可能。“也许我们害怕的是朋友的背叛,那是件非常痛苦的事。”

“曾经有人背叛过你吗?”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仿佛她逾越了举止不当的界线。“不是,”他说,声音就像他的脸一样坚定,“我没有朋友。我还没有认识能称之为朋友的人。”

他的回答让舞蛇哑口无言。“那真的很悲哀。”她说完便沉默不语,试着理解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重压力,一面将她不得已的孤单与他们自由选择下的孤独做比较。“叫我舞蛇。”她终于说话,“如果你能说服自己说出口。说出我的名字并不能约束你什么。”

这名年轻男子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也许他认为他又冒犯了她,也可能他觉得应该再更进一步捍卫他的习俗。但白雾开始在他们的手中扭转,他们必须牢牢握住它,不让它伤到自己。以这条眼镜蛇的长度来说,它显得有些纤瘦,但力道却很强劲,而且这阵痉挛比以往它经历过的都还要剧烈。它在舞蛇的控制下猛烈摆动,几乎挣脱。它试图张开颈背,可是舞蛇紧紧抓着,它张开嘴发出嘶嘶声,毒牙里却没有流出一滴毒液。

它的尾巴缠在那名年轻男子的腰上,他开始拉着它并且转身,欲从缠绕中解脱。

“它不是蟒蛇,”舞蛇说,“它伤不了你,不要理”

但是太迟了。白雾突然松开他,那名年轻男子顿时失去重心。白雾拍打着挣开,沙地上鞭出了许多图案。舞蛇单独与它搏斗,那名年轻男子也试着抓住它,这条母蛇却缠到舞蛇身上,以此当作支点,开始将自己从舞蛇的手中拉出来。舞蛇将自己连同这条毒蛇一起往后扑向沙地里;白雾在她身上昂然耸立,血口大张,凶猛无比,嘶嘶声不断。那名年轻男子猛然前冲,不偏不倚地从颈背下牢牢抓住它。白雾攻向他,但舞蛇以某种莫名的方法制住了它。他们合力挣开白雾的卷绕,重新获得掌控权。舞蛇使劲起身,白雾却突然陷入死寂,几近僵直地躺在他们之间。他们汗水淋漓,那名年轻男子古铜的肤色下透着惨白,就连舞蛇也全身颤抖。

“我们仅能喘息片刻。”舞蛇说。她看着他,注意到他脸颊上有一道乌黑的线条,那是之前被白雾尾巴扫到的地方。她向前抚摸那条线,“你会有道瘀青,但不会留下疤痕。”她说。

“要是毒蛇真的用它们的尾巴螫人,你就必须同时控制住它们的毒牙和尾针,那我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今晚我需要有个人帮我保持清醒,无论他是否帮我抓住白雾。但是刚才我可能无法独力抓住它。”跟眼镜蛇奋战时产生的肾上腺素现在已经消退,疲倦和饥饿的感觉又再度回来,而且更加强烈。

“舞蛇……”

“嗯?”

他迅速露出微笑,满脸困窘:“我只是在练习发音。”

“这样就够了。”

“你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横跨沙漠?”

“不是花很久的时间,是花了太久的时间了整整六天。我觉得我走的不是最快的路径。”

“你怎么生活的?”

“我们有水。晚上赶路,白天哪里有阴影就在哪里休息。”

“你带的食物够吗?”

“带了一些。”她耸肩,希望他不要再提到食物。

“沙漠的另一端是什么?”

“山岳、溪流,其他民族,还有我成长和接受训练的地方。再过去是另一块沙漠和另一座山,山中有一个城市。”

“总有一天我要去城市瞧一瞧。”

“我听说城市的人并不欢迎像你我之类的外来者,但山区里还有许多市镇,况且横越沙漠并非不可能。”

他一言不发,但舞蛇才离开家的记忆犹新,她能体会他的想法。

下一波的痉挛远比舞蛇预期来临得还要快。经由每次痉挛剧烈的程度,舞蛇评估着史达宾的病况,然后祈望早晨已经到来。要是到时她救不了这个孩子,她将坦然接受结果,然后掩面哀伤,但会试着忘掉这一切。若不是舞蛇和这名年轻男子抓着这条眼镜蛇,它老早就因重击沙地而碎成一摊烂泥了。突然间它全身僵硬,嘴巴紧紧闭合,分岔的蛇信露出在外,飘飘荡荡的。

它停止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