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0页)

“睡吧。”

史达宾闭上眼,仿佛失去了生命迹象。变化太大了,舞蛇不禁伸出手试探,发现他还有气息,呼吸浅薄缓慢。她拿毯子裹住他,然后起身。身体位置瞬间的变换一时让她头昏目眩,摇摇欲坠。她稳住自己,肩上的白雾也一阵紧绷。

舞蛇觉得她的双眼刺痛,视野异常清晰,她还恍惚听见有声音朝她飞奔而来。她强打起精神克服身体的疲惫与饥饿,慢慢弯下身拿起皮袋。白雾伸出舌尖轻触她的脸颊。

她将帐幕掀至一边,发现还是夜晚,松了一口气。她能忍受白天的高温,但太阳刺眼的光线却似熊熊烈火包围住她。现在一定是满月时分,虽然云层遮掩,什么都看不见,但背后透着月光,地平线上的天空一片灰蒙。帐篷远处的地面上,投射着许多奇形怪状的阴影。在这个沙漠边陲之地,有足够的水分供给树丛生长,也让各式各样的生物有隐蔽之处,得以维生。白天黑色的沙砾在日光照射下炫目耀眼,到了晚上就仿佛化成一层柔软无比的煤炭。舞蛇步出帐篷,柔软的假象瞬间幻灭。她的靴子陷进锐利坚硬的颗粒堆里,脚下还传来嘎啦嘎啦的碎裂声。

史达宾的家人坐在黑暗的帐篷之间,紧靠在一起等待。帐篷群簇搭在一块沙地上,地面上的低矮树丛早已被劈断,燃成灰烬。他们静默不语地看着她,眼神透露出期望,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位比史达宾的母亲年轻的女子坐在他们之中,她身着与他们相仿的沙漠宽松长袍,但她却是舞蛇在这群人当中唯一仅见戴着饰品的人。一个象征领袖的戒指穿过皮绳悬挂在她的颈间。她和史达宾年纪较大的父亲很明显是近亲,因为他们的长相很相似:棱角分明的脸庞,高耸的颧骨。男子的头发已经斑白,女子墨黑的发根开始变灰,他们深棕色的眼珠最适合在烈日下生存。就在他们脚边的地面上,一只黑色小动物不停在网子中扭动,偶尔还传来一阵微弱凄厉的哀鸣。

“史达宾睡了,”舞蛇说,“不要打扰他,除非他醒过来。”

史达宾的母亲和年纪较轻的丈夫起身入内,这名年长的丈夫却停到舞蛇面前。“你救得了他吗?”

“但愿如此。肿瘤虽然变大了,但似乎还很坚实,并未扩散。”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声音清脆空洞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在说谎。“白雾会在早晨的时候准备妥当。”她觉得有必要再给他保证,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妹妹想跟你说话。”他话说完就让她们两个独处,没有相互介绍,也没有表明这个高大的女人就是团体中的领导者,好借机抬高他自己的身份地位。舞蛇回头看他,却见帐幕已经垂下。她觉得更加疲惫了,她第一次感到横搭在她肩头的白雾分量如此沉重。

“你还好吧?”

舞蛇转过身。那名女子以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姿态走向她,动作因为即将临盆显得有些笨拙。舞蛇必须抬起头才能迎视她的双眼。在她的眼角及嘴边有些许细微纹路,有时就像她在隐隐微笑。她的确笑了,但是带着关切之情。“你好像很累的样子。需要我叫人替你弄张床吗?”

“现在不行,”舞蛇说,“还不到时候。等这一切结束,我就会睡。”

这名领导者在舞蛇的脸上搜寻,舞蛇感觉到她们有些类似,因为她们此刻有共同的责任。

“我想我了解。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的吗?你的准备工作需要协助吗?”

舞蛇发现她竟然必须像在解决难解的烫手山芋一般处理着这些问题。她在她已精疲力竭的脑袋里反复思考,详细审查剖析,才终于抓住了这些问题的意义。“我的马需要食物和水”

“它已经有人照料了。”

“我还需要有人帮忙看着白雾,这个人体格要够强壮,重要的是不会害怕。”

这名领袖点头答允。“我很想帮忙,”她说,再次淡淡一笑,“不过最近的我笨重了点。我会另外找人的。”

“谢谢。”

这名年长的女性俯首,恢复肃穆神色,然后缓步移向一座帐篷。舞蛇看着她走路的模样,对她优雅的风范心生羡慕。相较之下,她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年幼无知又污秽肮脏。

狂沙一圈圈地从舞蛇的手腕上滑落,绷紧身体准备猎食。舞蛇在这条公蛇碰到地面之前抓住它。狂沙从她手中昂起上半身,轻弹蛇信,盯着那只小动物看,侦测着它的体温并品味它的恐惧。“我知道你饿了,”舞蛇说,“但那不是你的。”她把狂沙置入袋中,从她的肩膀将白雾拿下,任这条眼镜蛇在它专属的阴暗隔间里盘绕。

当舞蛇的身影笼罩住这只小动物,它再次凄厉地哀嚎和挣扎。她弯身捡起这个小家伙。它一连串的惊恐尖叫声不再急促,渐趋和缓,在她抚摸它时终至安静。它一动也不动,呼吸困难,疲惫不堪,黄澄澄的眼睛往上直瞪着她。它的后腿修长,有一对宽大竖立的耳朵,鼻子因为闻到毒蛇的气味而不停抖动,柔软的黑毛被网子的绳线明显地划分成一个个歪七扭八的方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