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莎文娜的来信大概每十天一封,等我终于回到德国,已经积了一大堆。这些信多半是闲话家常,不像在飞机上看的那封。莎文娜总是把真正的感受留到最后才写出来。这些信也让我知道她生活里发生的大小事件,比如说,第一栋房子的进度稍稍落后,以至于盖第二栋时更辛苦。即使大家对手上的工作驾轻就熟,但还是免不了长时间工作。信里还说,第一栋房子落成后,工作小组开了一个盛大的派对,邀请邻里街坊都来参加,当天下午大家不停举杯庆祝;还说小组的人到虾棚开庆祝会,提姆当着大家的面说,虾棚是他去过的气氛最好的餐厅。莎文娜也告诉我,下个学期的选课结果出炉,她很高兴大部分想修的课都选到了,也很期待巴恩斯博士开的青少年心理学,巴恩斯博士在这领域的某个学术期刊刚发表了一篇重要的论文等等。我当然不会真的以为莎文娜钉钉子或装窗户的时候总是想着我,或者深信她跟提姆对话时,也希望交谈的对象其实是我。我宁愿告诉自己,我们共有的感情比这些更深厚,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信念让我的爱更强烈。

当然,我一定会想知道莎文娜是否还在乎我。就这一点来说,她从没让我失望。我想这是我保存每一封信的原因。每封信的最后,总是有那么几句话,或是一整个段落,写着会让我停下来思考、让我深深记住的内容。我也发现自己会重读这些段落,心里想象着莎文娜念这些句子的声音。像这一段,是写在我收到的第二封信上的:

当我想着你和我,想到我们共有的一切,对别人来说,大概很容易就会当成是海滩假期的副产品,是典型的夏日恋曲,时间一久就会烟消云散。所以我不跟任何人提起,他们不会了解,我也不想多解释,因为我心里清楚,我们的感情有多真实。当我想到你,我总是禁不住微笑,知道你就某个方面来说,让我变得完整。我爱你,不仅仅是现在,直到永远。我也梦想你能拥我入怀的那天到来。

或是这个,我寄给她一张我的相片后,她在回信里写:

最后,我要谢谢你给我这张照片,我已经放进皮夹里了。相片里的你看起来既快乐又健康,不过我要承认,看到的时候我哭了,不单是因为相片让我伤心——毕竟这表示我不能跟真实的你见面,不过我也很高兴,因为这让我想到,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

还有这个,是我在科索沃的时候她寄来的:

我得说,你上一封来信让我很担心。我想要,也必须要知道发生的事,但是每次听你说生活的实际情况,我就发现自己正屏住呼吸,为你害怕担心。我在这里,准备回家过感恩节,担心自己的期末考,可是你在某个危险的地方,身边都是想伤害你的人。但愿这些人能像我一样了解你,那么你就会安全了,就像我在你怀里的感觉。

那年圣诞节相当悲惨,不过过节不在家本来就是很凄凉的事,这也不是我从军以来第一个没回家的圣诞节。我的每个假期都在德国度过,营房里的几个弟兄凑合着做了一棵应景圣诞树:将绿色防水油布缠在一根棍子上,再挂上灯泡装饰。大部分的弟兄都回家了,我就是少数几个不够幸运的家伙,得留在基地,以免我们的俄国老朋友突然惦记起我们来。留在基地的人多半成群结队进城,痛饮上好的德国啤酒庆祝圣诞夜。我面前放着莎文娜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件看起来提姆会穿的毛衣,还有一包手工饼干。我知道,莎文娜已经收到了我寄给她的香水。不过我还是一个人在这里,我给自己的礼物,是花大钱给莎文娜打电话,她没料到我会打去,几个星期后,我仍在回味莎文娜电话里那兴奋的声音。那次,我们讲了一个多小时,我很想念她的声音,几乎忘了她讲话时轻快的语调,还有越讲越快时不自觉发出的鼻音。我向后靠着椅背,想象我们俩在一起,听莎文娜描述外面下的雪。就在这时,我发现窗外正在下雪,我顿时觉得,那一刻我们两个似乎真的在一起。

2001年1月,我已经开始倒数计时,期待着休假回家跟莎文娜见面的日子。暑假排在六月,离上次休假还不满一年。早上起床时我会告诉自己,还有三百六十天……三百五十九天……三百五十八天就可以退伍;还有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七……一百七十六天就可以见到莎文娜……这感觉非常真实,让我梦想着回到北卡后的未来。不过反过来说,时间似乎在掰着指头倒数的过程中变得更慢了。这不就是渴求某样东西时的心情吗?让我想到小时候,等待暑假到来时总觉得日子变得漫长。如果没有莎文娜的信,我想只会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