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一桩溺水杀人案(第4/9页)

卷宗里的材料将侦查员之间的分歧记录得清楚,侯大利将材料吃得很透,可以说是烂熟于胸。

从世安桥回到城区已经是下午一点,侯大利在资料前室坐了一会儿,开车到江州大饭店,进了三楼私房菜馆雅筑。

这是他独自一人时的饭堂,除了服务员和顾英外,没有外人干扰。他随手打开电视,电视在播放鉴宝节目。鉴定一幅书法作品时,老专家拿起放大镜看了一会儿,断言此画是假画,理由是该书法家写“秋”字时最后一笔习惯内收,在这幅书法时“秋”字最后一笔明显往外走。

破案和鉴宝有相同之处,都是用有限条件推断真相。很多人受水平限制,有限条件摆在面前,却总是视而不见。能够从大家都能接触的条件中发现关键点,那就是高手。仿佛黑云中透出一条光线,侯大利重新检视自己的研究工作。他原本以为自己研究案卷相当认真,事实上,他对卷宗的研究还没有达到鉴宝专家的细致程度。

吃过午饭,侯大利买了一个更大号放大镜。

刑警老楼空无一人。侯大利在档案室里拿出卷宗,一页页慢慢翻看。每逢有相片时,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增加放大镜倍数只是一个微小改变,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翻到王涛卷宗时,侯大利拿放大镜对准相片局部细节,一点一点移动。王涛遇害后,生殖器被割下,这是此案与蒋昌盛案极大的不同,自然成为侯大利重点观察对象。割下的生殖器旁边放着一段尺子,标示生殖器长度。

由于从身体割下,生殖器就由身体重要部位变成一段肉条。他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这一段肉条,一点一点观察。以前在刑侦系学过法医学教程,教材里对生前伤和死后伤有非常细致的描述,从眼前的生殖器来看,创口皮肤裂开,但是收缩不明显,创口不太宽,应该是死后不久形成的创口。用更通俗的话来描述:凶手先将受害者刺死,随即割下了生殖器。

这是卷宗里有过的结论。

反复观察多次以后,侯大利将放大镜放回桌上,闭眼休息。一闭上眼睛,那种类似摄像机回放功能的独特能力自动启动,脑中清晰地浮现出蒋昌盛头部伤口画面,随即又出现被割下来的生殖器画面。

两个图像在脑中并排,不停旋转,演变成大学时期很热衷的《超级找碴王》节目。《超级找碴王》是从数万块魔方中找出不同点,难度远远高于两个图像找异同。两处伤口在头脑中反复转换位置,突然间,侯大利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他打开投影仪,放大受害者身体和生殖器相片,终于发现一点微小异常:生殖器留在身体部分左侧比右侧稍稍少一些,也就是说伤口并非平行,而是从左到右略有一点倾斜。拍摄时伤口血肉模糊,若非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很难发现微小区别。侯大利再放大被割下的生殖器相片,确实有不明显斜痕。

出现这种斜痕,左手持刀的概率很大。

蒋昌盛头颅上的伤痕显示凶手大概率是左手持圆头锤,如果杀害王涛的凶手也曾经用左手持刀,那么两案之间就有了至少一个共同点。

侯大利反复观察相片,确定自己判断不错,兴奋地给搭档田甜打电话。

田甜刚在监狱看过生病的父亲,情绪沮丧,冷冷地道:“别给我谈案子,没兴趣。”

侯大利满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放下电话后,慢慢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发现。他克制住立刻给朱林打电话的冲动,到楼下转了一圈。大李一瘸一拐地跟在侯大利身后走了走,随即又回到小窝,趴着不动。

刑警老楼仍然只有一人,专案组其他成员不知去向。他走了一圈后,为了压住激动心情,到楼下健身房做运动。

“去看看。”田甜出现在健身房门口,神情还是冷冷的。

侯大利没有计较田甜在电话里的态度,擦掉汗水,三步并两步上楼。

田甜仔细用放大镜观察被割掉生殖器的细节后,道:“拍照角度有可能偏差,不能作为证据。现场拍照技术也一般,仅凭相片,很难准确判断。”

侯大利道:“我们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凶手捅刺了受害者六刀,全部在当胸处。这六刀都是右手持刀,为什么在割生殖器时改为左手持刀?我认为凶手刺了六刀以后,情绪完全放松,下意识就使用了自己的习惯手,也就是左手。捅六刀是刻意控制,割生殖器是自然反应,这和使用语言差不多,有的人平时有可能长期使用第二语言,但是在最危急时刻,或者弥留之时总是会说母语,母语和左撇子一样,才是最本能的行为方式。”

田甜抄着双手,道:“仅仅是这张相片,你不能说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