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 情人节(第2/10页)

“那我也要去。”世之介说。

“你别跟来。”

遭到断然拒绝的世之介委实吓了一大跳,因为他一直认为妥协的人是自己。

“为什么?”

“我喜欢一个人看电影。”

“电影院里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

“在电影院里,有熟人坐在我旁边,我很介意。而且,电影演到一半,你一定会问东问西。”

加藤还是跟以前一样难伺候。

“那我们分开坐,隔远一点。”

世之介并不是很想看电影,也没半点当真的意思,可是,不知不觉中就脱口说出这句话。

“所以,你们后来分开坐看了同一场电影?”

听瞠目结舌的祥子这样问道,世之介点了点头。今天是祥子拆石膏的日子,世之介陪她到医院复诊。

和祥子约在医院见面,今天是第三次。两人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聊天,度过等待看诊的时间,诊察结束后又回到长椅上再待上一个小时左右。

对世之介来说,虽然祥子拄着拐杖,但他一点儿也不介意跟她到附近装潢时尚、风格不凡的咖啡厅去小憩一番。然而,想带连住院时都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穿睡衣的祥子到外面去,可是千难万难。所以每次到最后,总是世之介到便利店买咖啡回来,和她一起坐在候诊室硬邦邦的椅子上喝。

“祥子,石膏拆了以后,你想去哪里吗?关在家里这么久,要不要出去散一下心?”

祥子想了一下说:“除了滑雪场以外,哪里都行。”

“那我们就去一个跟雪完全相反的地方,你看海边怎么样?”

“海边……”

世之介认为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提议,但祥子的表情为什么瞬间沉了下来呢?

“……好是好,不过,最近只要看到海,就会想起那件事。”

“那件事?”

“就是去年夏天,在你老家发生的事。”

“哦,原来是那件事。”

“嗯,是的。”

“你是怕到海边以后,又遇见难民吗?”

世之介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蠢问题,但还是问出了口。

“不是这个原因……该怎么说呢?我一看到海,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海的那一边,到底有多少困苦无助的人……”

祥子的想法,说单纯的确很单纯,但对世之介而言,多少有点感同身受。

“不过,我们也无能为力。”

“你说的没错,可是……”

祥子越说表情越忧郁。这时候,护士出来叫祥子的名字。

祥子进入诊室后,世之介百般无聊地在候诊室东张西望。由于看诊时间已近尾声,所以,刚刚还坐在椅子上大排长龙的患者身影少了许多。

世之介没生过什么病,能想到的病痛顶多就是上次参加桑巴嘉年华会时,因睡眠不足引起的贫血晕倒。说实在的,他连伤风感冒都没得过,身体好到让他不觉得身体健康硬朗有什么可喜可贺或值得感激的地方。

世之介在走道的墙壁上看到一张生理解剖室的海报,那是一张人体解剖图,画了心脏、胃部、肝脏等各种脏器,并以不同的颜色加以区分。世之介果真无聊透顶,开始用手抵在胸口,像医生触诊一样边摸边对照着看:“这里是心脏,这边是胃,肝脏在这附近……”

他闭上眼睛感受心脏的存在,心脏的鼓动清清楚楚地传抵掌心。他忽然想到:“这里如果停止了,人就死了。”

世之介初到东京时,曾有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因为觉得说出来很丢脸,也就不曾向任何人提起。那是他生平头一遭置身于新宿站的站台,他沿着站台的白线走,耳畔蓦地响起列车即将进站的广播,前方随即出现疾驶而来的电车。电车咻地通过他的身边,和他的距离仅几十公分,电车卷起强大的风压,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我如果不是站在这里,而是站在那边,就被撞死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但世之介却想得入神。他第一次体认到“生”与“死”原来只有一线之隔。

世之介津津有味地数着心跳,而且百数不厌,不知道数了多久,诊室的门打开了,祥子走了出来。虽然还拄着拐杖,但拆掉跟了她好几个星期的石膏,整个人看起来轻盈了不少。

“石膏总算拆掉了。”世之介说道。

“感觉光溜溜的,好奇怪哦。”祥子涨红了脸,仿佛是赤裸的胴体被窥见一般。

“祥子,今天晚上我想跟你在一起。”

听起来像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好啊,到我家来吧。”

祥子熟练地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爽快地应允。

“我是说只有我们两个人。”世之介补充说明。

这个提议来得太唐突,祥子不是不懂世之介的心意,原本涨红的脸更红了,而且几乎红得发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