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十九岁(第3/9页)

小货车的叫卖声听得更清楚了,连带着也听到了左邻右舍的大婶们出来买菜的声音。世之介昨晚帮着母亲整理外婆的照片,整理到很晚才去睡觉。他从至今放在饼干盒内、尚未贴到相簿里的照片中,挑出只有外婆的照片,按年代做了一本外婆的照片专辑。伤心欲绝的母亲每拿起一张照片,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压抑不住地哭得死去活来。

世之介被电话吵醒已经是中午过后的事。家里大概闹空城吧,一楼的电话响个不停。他爬出被窝,并不是为了接电话,而是为了上厕所。世之介下楼走向厕所,电话铃声刚好断掉,当他经过话机前面时,电话铃声又响起了。虽然尿意急切,他还是先接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大崎樱……”

“小樱?你怎么打电话来?”

“世之介,你还没回东京?我听说你外婆的事了。”

“所以你特地打来。”

“嗯……辛苦了。”

大崎樱没有问他“很难过吧”,也没有对他说“请节哀”或“很遗憾”之类的话,只是一句“辛苦了”,这三个字却落到了世之介的心坎上。

“我今天早上才听说,所以连告别式都没去。”

“没关系、没关系。”

“我很喜欢你的外婆。”

世之介之前和大崎樱交往的时候,常常带她到市区去找外婆。外婆每次都会请他们吃一顿丰盛的晚餐,还会给他零用钱:“世之介,拿着,带小樱去看电影。”大崎樱似乎和外婆很聊得来,偶尔还会跳过世之介,自己跑去找外婆学织毛线。

“我没有去告别式,可以去给奶奶上香吗?”

“上香?你是说墓前上香吗?骨灰都还没有入塔呢。”

“噢,是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你去我阿姨那里。”

“阿姨?”

“喔,就是清志的妈妈,我那个表哥,你还记得吗?”

“就是那个乐天派的表哥吗?”

“对对对。我那个乐天派的表哥,现在可是立志要当小说家哦。”

“小说家?”

“他说从现在开始要习惯绝望。”

世之介讲到这里,开始跺脚。他还没去厕所呢。

“对不起,我要去小便了。”

“什么?”

“反正我待会儿再打给你!”

世之介抓着胯下,直奔厕所。

世之介跟大崎樱约好在附近超市前的公交车站牌见面。他算了算,等待期间总共遇到了六位认识的大婶。

“咦?世之介,你不是在东京吗?”这是对他的近况有些了解的大婶;“哎呀,世之介,你长大了呀,读哪一所高中啊?”也有大婶对他的印象一直停驻在过去的某一点。

第一班公交车走了,没有看到大崎樱,第二班公交车来时,总算等到了大崎樱。市区到这里的公交车,一个小时只有两班,因此,世之介起码等了三十分钟。

“我不是跟你说到了再打电话给你吗?”

“因为清志表哥的家离这里很近,我想先过来比较快。”世之介指着对面的坡道说。

几年前,对面路口处还是个养牛的牛栏,现在已经变成了汉堡店。

“世之介,你要待到什么时候?”

经大崎樱这么一问,世之介才想到重要的“回程日”都还没有决定。

“那么多天没去学校,不要紧吗?”

“不要紧,我已经请好假了,连打工的饭店也都说好了。”

坡道的尽头就是清志的家。世之介来之前,已经先在家里打过电话了,所以,到了以后也就没按门铃,直接走进去。

“姨妈!”

世之介开口叫道,马上从二楼阳台传出响应:“世之介,你来了啊?姨妈正在收衣服,你随便坐一下。”

“清志表哥呢?”

“奶奶的葬礼一结束,他就回东京了。”

“他绝望了吗?”

“哎?你说什么?”

外婆的灵位就设在玄关旁边的房间。房间没有开灯,遗照上的外婆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盈盈微笑。佛坛用的蒲团大概被姨丈拿来当枕头,已经折成了一个ㄑ字形,世之介用脚踩回原状,把它推到大崎樱的脚边,说了声:“请用。”房间里飘散着一股混合了红烧鱼和线香的味道。

大崎樱在灵位前屈膝端坐,然后从包里拿出奠仪,世之介连忙上前阻止:“不用、不用,不需要。”

“为什么?”

“为什么……?”

世之介原本想回答:“因为我们还是小孩子。”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以现在的年纪来讲,哪里还有资格大言不惭地说“我们还是小孩子”?大崎樱不理世之介,径自把奠仪放在漆盆里。

“你都会这么做吗?”

世之介问正在点蜡烛的大崎樱。

“你是指奠仪?”

“对呀。”

“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