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3页)

进了院子,各回各屋。邵宽成的父母开始往桌上摆放碗碟筷箸。邵宽成的父亲在《古城散文》期刊做编辑,自己也写散文,不坐班的。母亲提前内退,专持家务。父母二人的习惯,不管邵宽城和赵红雨多晚回家,都要等着他们一起吃饭。邵宽成到家照例先要洗澡,他比红雨还“讲卫生”。洗完澡父母已经把饭菜摆上饭桌,邵宽城擦着头走到院里喊红雨开饭。赵红雨过来刚一坐下,邵宽城的母亲就开口问道:“辞啦?”

红雨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回答:“辞了!”

母亲说道:“辞了好,省得我整天担惊受怕,要不是宽城肯定考不上研究生,我也早让他辞了。”

赵红雨笑道:“宽城是我们总队头号乖仔,他哪敢辞职脱这身官衣。”

邵宽城用心吃饭,无甚反应。

赵红雨自从考上了西京大学的研究生,人生即将改写,前途一片光明,所以心情甚好,情绪亢奋。邵宽城避其锋芒,不与斗嘴,以免自取其辱。这天晚上吃完饭,邵宽城在厨房洗碗,忽然门铃大作,往常这个时间,照例很少有人造访。邵宽城走出厨房,看到母亲从院门那边走回屋子,对父亲说了句:“找红雨的。”

邵宽城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被红雨领进她的小屋,然后关了房门。多年以来,那间小屋几乎从无男客,所以那晚邵宽城一家都有些心神不宁。邵宽城虽然如往常一样塞上耳机强化英语,但看得出其实心不在焉。他的父亲也罕见地没看新闻联播,母亲则一直在窗前向小屋那边探头探脑。

那个中年男子在小屋里呆了半小时左右,离开时邵宽城忍着没有出来观望。红雨刚刚送走客人,关上院门,母亲就按奈不住,走出来主动探问:“来客人啦?谁呀?”在邵宽城父母的习惯上,赵红雨理应和邵宽城一样,没有任何隐私。

红雨表情有些异样,她低头走到邵家门口,抬头迎了邵宽城父母关切的目光,说了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的一句。

“我爸爸……找我来了。”

邵宽城的父母愣得说不出话来,邵宽城也摘了耳机,惊异地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这天晚上赵红雨睡不着觉,邵宽城一直陪她聊到很晚。赵红雨说她本来以为自己以后如果不要孩子,此生注定再无亲人,从没想到她的生活里还会出现这样一位父亲。更没想到在她即将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一个陌生人忽然登门造访,告诉她关于父亲的一切——父亲与她死去的母亲怎样相识,怎样相爱,怎样分手,以及父亲后来的行在,和他二十余年的事业与生活……

赵红雨这才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名人,是著名的学者和教授。她在母亲的遗物中,曾经看到过父亲的照片,那是二十多年前的旧照,与她现在在电视上经常见到的那个学者相比,显得清瘦而又年轻。父亲是西京电视台《唐史讲坛》节目的主讲。这一阵《唐史讲坛》播得正火,赵红雨虽然没怎么看过,但知道里面的万教授家喻户晓。

这个夜晚让赵红雨惊讶得无法入睡,谁能想到在电视上讲唐史的那个人就是母亲旧照里的父亲?电视中的万教授不仅比照片中的父亲发福了不少,而且更加尊贵,更加儒雅,仪态雍容。

那个夜晚邵宽城也难以入睡,在他的习惯上,在他习惯的心理上,赵红雨就应该孤苦零丁!只有他和他的父母,才是赵红雨仅有的亲人;只有这个弹丸小院,才是赵红雨唯一的家。

但历史在此夜将进入新的段落,赵红雨从此不再是刑侦一队的一员,不再是他每天同出同入的学妹,甚至,很可能,也不再是他胜似亲人的邻居……赵红雨居然还有一个老爸,她老爸居然找她来了,她老爸居然是个名人!当然,肯定是一个大富之家!从今往后,赵红雨没有必要继续挤在这低矮的屋檐下,和这屋檐下的普通百姓比肩为邻。

一如所料,第二天下午,那个中年男子冒雨再次敲响了邵家的院门。邵宽城的母亲从窗户看到,中年人并未进门,而是把赵红雨径直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