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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一切正常。

我是说,她不再凭空激动不已。

她已能说出笑话。

她为我做饭,非做不可,我在旁边看,顺便告诉她做饭所需的东西在哪里,切肉时,她用菜刀先连剁几下,然后对我笑着说:"这就是你对我不好的下场。"说罢,扔掉菜刀,搂住我,与我接吻,对我说:"我对你不好,求你别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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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夜里,她要求与我做爱,并且是强烈要求。

她一整夜都在要求,且用尽办法,以至浑身虚汗。不幸的是,我无法与她做爱。

我也弄不清为什么会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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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她对我特别温柔。

从未有人对我那样温柔过。

我们终日躺在床上说话,我们喝可口可乐,吃苏打饼干,相互抚摸,说情话。

她在捱着我时,往往能出奇不意地说出令我深受感动的情话。

有时,她说出的情话可爱至极。

她的表情真挚迷人。

她有一种内心深处的羞怯,我从未见过一个一丝不挂的姑娘能用话语表达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羞怯,而且,那种羞怯还带着诗意。

而且,她会轻松自如甚至漫不经心地流露出她的诗情画意。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有心灵的姑娘。

对此的记忆:她就像画中人。

由于不停地在床上滚来蹭去,褥子被弄得折叠起来,我们不得不重新铺床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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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雨中柠檬,你是中秋满月。

你是冰雪之烛。

你是细腰。

你是在疾风暴风之中弯折的细腰。

你是在海底幻想蓝天白云的诗歌少女。

你是在浅海之沙中安眠的人鱼。

你是我的细腰。

心爱的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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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爱谈论冒险的话题。

与此相关,还喜爱谈论死亡。

她的惯用语:"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如果你不爱我。"她可以用至少100种语气来讲这句话,而且,通常,她用这句话做为结尾。

说完这句话,她往往会盯着我看,看我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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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习惯她的注视,我只习惯她的注视,在她之前,我不习惯,被人看令我十分不好受,除了她的目光以外,我至今也未能习惯别人的注视――任何别人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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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未谈过她的病。

也许因为,还未到最后时刻,最后时刻,她的病,一种令人熟视无睹的灾难。

一种令人感到玩世不恭的解脱感、松懈感。

一种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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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回家,她取东西,我在楼下等她,她不叫我上楼,不叫我帮她,她三上三下,取到很多属于她的东西。

一些休闲时装――"我的寄存在商店的外壳",她说。

一些画册――"我要给你看的图画",她说。

一些零碎――书籍、CD、VCD、化妆品等等,"我的多余的私人物品",她说。

当所有的一切被她放进后备箱后,她气喘吁吁地坐到我旁边:"一起生活,不会太久,你当你的作家,我过我的假期,互不打扰,关键是,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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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作家在一起吗?"她在煎鸡旦时问我。

"关小火。"我提醒她。

"因为作家不死。"她说。

"胡说八道。"我说。

"我要沾一沾不死的运气。"她说。

"笨蛋。"我说。

"躯壳与灵魂的关系,"她说,"只能通过爱情来表现,伪艺术家是色情狂,好艺术家是爱情狂,最好的艺术家是诚实的老人,这不是我说的,但我抄下来送给你,你要是能记住,就会认为那是我说的。"她对我一笑。

"你真好笑。""追欢逐乐的作家,"她说,"一钱不值,追欢逐乐的艺术,"她看看我,再说:"让我看不起,"她把平底煎锅拿到料理台上,把里面的鸡旦装在盘子里,"黑人艺术是最贪图轻松快活的,可惜是一堆垃圾,你说呢?""我说,我与艺术毫无关系,我只是想跟你混一段时间,高高兴兴地在一起。""错错错错错,"她说,"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你不要忘记,你是个春药商,还是黄色小说中的男一号,"她抱住我,"你要让我看得起,就先把这两件事干成,然后,你要想方设法搞艺术,要是你能坚持住,就会不死,最少,会死在我之后。""你有病吧,"我说,"死对我毫无意义,也与普通生活毫无关系。""你真不开窍呀,"她说,"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写作与不死是一回事呢?""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我不同意。""话不投机半句多!从现在开始,一晚上别跟我说话!"她挣开我的手臂,把做好的晚餐一一端到客厅的饭桌上,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我,一下笑出声来:"反正我是做不到,你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