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钗头凤(第5/5页)

错。错。错。我是这么嘲笑自己的。

黑暗中,这个我并不熟悉的女人用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扫着我的胸膛。在我俩都没办法很快入睡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引我跟她说话。

“那个时候我是郑鸿老师最铁的粉丝。”江薏轻轻地微笑着,“其实郑东霓也是。我很明白她的,她当初之所以发动大家来整郑鸿老师,是因为,郑鸿老师做出来那件丢人的事情,她很伤心,其实我现在想想,郑鸿老师和你一样,身上有种非常招女人喜欢的东西,只是那时候我们太小了,我们只知道郑鸿老师好有才华,却不懂得看男人。”

她柔软的手掌覆盖在我胸口偏左的地方,缠绵的说:“我知道的,这一次,他们真的伤了你的心。”

我闭上眼睛,听着她呓语般的声音在黑夜里绵绵不断。那是一种非常棒的感觉,几乎催人泪下,她慢慢的说:“你的心太软了,所以你很容易就被划一刀,虽然容易受伤,可是它也禁得起摔打,像郑东霓就不一样,她的心很硬的,有时候我都奇怪我怎么会和一个心这么硬的人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后来我才发现,就是因为他的心很硬,所以一摔就碎了。”

有种血液一样温暖的感觉流畅的在我身体里汹涌。我就是这样睡着的,闻着她枕头上那种女孩子的香气,然后我就梦见了我妈妈,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梦见她。在梦里,我已经是现在这个二十五岁的我,可是她还是那个时候的她,我们看上去不再像是母子了,她背对着我,在一个用的很旧的案板上擀饺子皮,满手都是面粉,她身上穿着她跳楼那天的红色毛衣,我们一言不发,她专注于手上的工作,我专注于沉默,现实生活中我并不算是不善言辞的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想跟她说,我有什么资格放纵自己,不让自己熬过去呢,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丝毫不敢人性的人。

我想跟她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的,对你来说,一个只剩下你和我相依为命的世界,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真的那么可怕吗?

我想跟她说,你走吧,你知道吗,你这样来看我让我觉得我是在坐牢。我的确是在坐“生”的监狱。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越狱成功。但这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所以你回去吧,替我问候爸爸。

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她放下了擀面杖,看着我:“去帮我拿香油好吗?”她说:“我在馅里面拌了很多香菇,是你最喜欢的。”

然后我就醒了,看见满室斑驳的阳光,看见江薏微笑着注视着我的漆黑的眼睛,我专注她的手指,深深的亲吻着,我是那么感激她,感激她的温暖和缱绻带给我那个辛酸的梦。我突如其来的痴迷明显的让她意外了,然后我像个丈夫那样问她:“今天晚上我想吃饺子,可以吗?”她有点为难:“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会包……我们去买速冻的,或者,我们去吃饺子店的外卖。”

我心满意足的说:“好的。”

我是在晚上,送外卖的人刚走的时候接到郑东霓的电话的,她通知我可以回家了。小叔和陈嫣会在明天,也就是周六晚上请大家吃饭,准确的说,是喝他们的喜酒,我说那好啊,那个时候我说的是真心话,因为我心里被一种满满的蒸气般的感觉涨满了,我觉得我的内心就像潮汐一样,充满了一种由浩瀚宇宙支配着的,可以原谅别人,可以忘记背叛的力量。

挂上电话的时候,江薏小心翼翼的把醋碟子端了出来。扬起睫毛,对我嫣然一笑。

“我真的得谢谢你。”我说。

“郑西决,我爱你。”她庄重地说。

“江薏。”我看着她的眼睛,“嫁给我吧。”

她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脸色顿时变得灰白,肩膀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然后她站起身,默默的走到了阳台上,待了半晌,她点上一支烟,烟雾弥漫中她似乎是在借着抽烟的机会做做深呼吸,一脸惊魂未定的神情。

我走到了她的身后,抚摸着她的肩膀:“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得太突然,吓着你了。”

她幽幽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有老公的。”她轻轻地一笑,“我老公现在在德国做一个项目,要明年夏天才能回来。”

良久,我也轻轻地一笑:“你隐藏得真好,这个家里都没有什么男人的东西,连张合影也没有。”

她转过脸,看着我的眼睛:“这个地方不是我和我老公的家,这是过去我和我爸爸的家,我爸爸前年去世以后,我就用这个地方来——”她嗫嚅着说,“来招待朋友。”

我点点头:“我懂了。”

“西决。”她扑上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我很轻松的挣脱了她,五分钟之后,我拎着我空空的旅行袋离开了,因为我把这时天里穿过的衣服全部丢进了垃圾桶,当然,除了我身上的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