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钗头凤(第3/5页)

其实所有的阴谋,就这么简单,至少,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完全相信了她。所有逻辑混乱的谎言,所有拆了东墙补西墙的遮掩,所有不合情理的隐瞒,所有欲拒还迎的欺骗,无非就是那么简单:时隔多年,她依然爱他。

重逢的时候,她已经变得精明世故,变得丰满动人;重逢的时候,他已经远远不是她的对手;重逢的时候,他依旧像当初那样天真赤诚,所以他比当初还要不堪一击;重逢的时候,她轻而易举就可以打垮他,因为她早已不再善良。他们都经历过了所有的惩罚。所有的磨难,他们就在这样的惩罚和磨难之后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变成了那种他惧怕的人,他变成了那种她瞧不起的人。可是往日刻骨的眷恋依然活着,像是某种非常卑贱的野草,已经奄奄一息但就是一息尚存,独立于人的思想,人的判断,人的势力,人的选择。没错,没错的,我承认,陈嫣的确有资格说一句:不是每个人都真的爱过。

“你还记得那天,因为南音交了男朋友,你三婶打了她一耳光吗?后来你三叔去追南音,你到厨房陪你三婶聊天,你现在能想到了吧,那天你家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我,还有,他。”她的神色越来越柔软,“那个时候我俩都没说话,你知道的,我去过你们家那么多回,可是我从来没有单独和他相处过,他突然问我,这几年,你过的好不好。当时我都吓傻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不知道该回答问题,还是该说你到底在讲什么,我在那里发呆的时候,他就撕了茶几上一张便笺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折起来,慌慌张张的递给我,就进屋里去了。”

“他写什么?”我是真的来了兴趣。

“你绝对想不到。”陈嫣眨了眨眼睛,“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我嘴里的茶水差点被呛出来。然后我和陈嫣一起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就像是我们过去并排坐在沙发上看《武林外传》一样,我觉得这样没有控制的狂笑简直是神经质的,但是我完全停不下来:“我不行了。”我冲着陈嫣喊,“我真的不行了。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挖墙角,——”

陈嫣用食指抹掉了眼角一滴泪:“就是说啊,他居然没有变,快要十年了,他怎么可以一点都没有变?可是西决,你真正该笑的人是我。”她看着我,慢慢地说:“本来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就是在我看了这个的第二天,我去找了他,也就是说,我是从那天开始背叛你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他一直住在那个最暗最偏僻的楼里,那座楼真的很神,我读书的时候它就是那样,现在依然是那样。我站在里面,闻着那股十年来丝毫没有变的气味,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那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和陈嫣就像是两个相知多年的老朋友,彼此见证过对方最丢脸的时刻。

窗外天已经黑了,我站起来,用我仅剩的右手抓起我的外衣:“我该走了陈嫣,”我转过脸冲她一笑,“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最后娱乐了我。”

她欲言又止:“注意你的伤口,这三天里不要让它碰水。”

我点头,等待着她的下文,我当然知道她还有话说,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西决。”她很羞涩,“有件事情我要求你,不要让你小叔知道,我怀过你的孩子,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如果他知道了,他这辈子都没法面对你的。你了解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暗自冷笑,这未免太残忍。

“但是我三叔三婶已经知道你前段时间怀了孕,不关我的事,是南音那个坏家伙说的。”

“是吗,”她愣了一下,随即说,“那就拜托你看,想办法让他们都知道,那个孩子是你小叔的,这样就没有人会因为这个来找麻烦了。”

我没有表情的说:“好。”

她突然走上来,从后面抱紧了我,那种熟悉的,温暖的气息从脊背上慢慢的抵达胸膛,我知道她在掉眼泪,她说:“西决,”她小声的、温柔的叫我,就好像我处于弥留之际:“西决,西决,我感激你一辈子。”

“我把江薏约出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好不好?”郑东霓一边梳头,一边从镜子里诡秘的冲我眨眨眼睛。

我装作没有听见,我暂时还不想告诉她,自从南音她们给小叔过生日之后,我其实已经跟江薏见过好几次面了,吃饭,看电影,聊天,也和她的一群记者朋友一起去过什么当天来回的旅游景点。但是仅此而已,我从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想要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讯息,这样很好,我乐得清静。

我暂时没有任何兴致和心情去和另外一个女人纠缠。所以江薏是个不错的玩伴。她聪明,大方,谈吐不俗,并且从来不问我任何涉及隐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