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第2/3页)

向天富说:“这不是很明白的事?去企业毕竟有风险,他就先去干半年再说。而外界都知道王洪亮去意已决,必然要往大院里走门子。空着这半年时间钓鱼,有人会日进斗金。”

关隐达想想,说:“只怕是这个道理。王洪亮不用给谁送礼,人家就会把他位置给留着。半年之后,有戏看。”

向天富长叹一声,摇头道:“他们讲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想派些干部出去,好腾出位置任用自己亲信。具体到某个单位,就会成为整人手段。领导不满意哪个人,就建议市委把他作为优秀中青年干部派到企业去。有些人弄不清白,还会沾沾自喜,以为组织上终于慧眼识人了哩。”

关隐达说:“平心而论,派干部去企业见识一下,也有必要。问题是市里正好在一个特殊时段出台这个举动,就耐人寻味了。如果动机本来就不纯粹,嘴上说得再怎么一本正经,实施起来就是儿戏了。”

向天富说:“本是儿戏,省里却当真了。地委转发了省委组织部的文件,说是省里在西州试点,派干部下企业挂职锻炼。其实省里那些人,都是从下面上去的,未必就不知道下面的套路。只是上下之间心照不宣,大家一块儿玩吧。”

“官场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却正儿八经地做。”关隐达叹道,“还没人敢点破,谁点破了就是政治上有问题了。这就是所谓认认真真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我说应该建议全体干部每天读一遍《皇帝的新装》。”

向天富说:“是这么个问题。我们在下面当头儿,感触最深。上面布置下来的有些事情,我们知道毫无意义,却必须照着上面的要求做,还得把意义说得天大,弄得大家都像傻子似的。”

关隐达笑了起来,说:“今天我去市委,碰到省委组织部一个熟人,你猜他是干什么来的?居然是来总结干部下企业挂职先进经验来的。干部还没下去,总结经验的就来了。”

向天富说:“有人批评官出数字,数字出官,却没人批评官出经验,经验出官。官出经验,经验出官,危害照样很大。”

关隐达点头道:“你说到点子上了。有些人就喜欢挖空心思搞出些新套路,且不管它是否切合实际,哪怕是牵强附会,好歹要整出个经验来。回过头我们想想,有些所谓经验当初吹到天上去了,大家一窝蜂跟着学,效果怎样?很多是劳民伤财啊!可是没人算过这笔账。”

向天富说:“谁敢算这笔账?经验出官,创造经验的人一步登天了,正高高在上管着你,你敢说半个不字?现在想想当初张兆林创造的那些先进做法,不是笑话一场?”

关隐达说:“大家都看到了官出经验,经验出官的甜头,就争着创造经验。省委组织部为什么这么重视?不就是想在全国抢先创造个经验出来?只要有笔杆子下来,经验总会有的。”

向天富也只是想找个知心人说说话,没别的意思。两人闲扯着,又说到陶凡了。关隐达说:“他老人家还是在平淡如水,耳根清净。政界的事,他听都懒得听。”

向天富很感慨的样子,说:“不听好啊,不听好啊。陶书记当年,威望多高啊。现在呢,有人说起所谓陶凡时代,就是个清算的口气。隐达,有些话你是听不见的。”

关隐达并不想知道别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淡淡地笑。向天富却说了起来:“有人说起陶老书记,尽是失误。山地开发等于乱砍滥伐,乡镇企业等于环境污染,庭院经济等于小农观念。”

关隐达忍不住说道:“他们说来说去,说得出他老人家半点儿个人问题吗?”

向天富说:“他老人家一没男女作风问题,二没经济问题,硬邦邦一条汉子。可是人家却说他假正经。他处事不讲情面,人家就说他没人情味,不义道。”

关隐达语气有些伤感了:“才多长时间,简直像换了个朝代了。”

向天富说:“听别人议论陶老书记,我就想到历史真是靠不住的。有人说,陶老书记主政西州那么多年,惟一可称道的就是把招待所改造成宾馆。可又有人说,陶老书记到底还是保守,没有一步到位,现在桃园宾馆是全省最差的地市级宾馆。说这些话的人,就是不尊重历史。当时全省各地市还没一家宾馆,陶老书记首先认识到改善接待条件的重要性,提出改造招待所。为这事儿陶老书记还挨过处分。”

关隐达笑道:“真是滑稽,他老人家主持西州工作十年,到头来人们只记得他一件事,改造招待所。这算什么事儿?”

向天富说:“隐达,老百姓还是看在眼里的。当年很多人都知道陶书记很关心舒培德,却没人敢说他们之间有什么问题。现在舒培德的图远公司更加做得大了,同他交往的就不仅仅是孟公子、万明山了,张兆林同他都称兄道弟的。人们怎么说?都说凡是同舒培德有往来的高官,没一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