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第3/5页)

熊雄望望李济运,说:“李主任红光满面,省城里的水养人啊!”

李济运笑笑,说:“熊书记气色很好,就像过去我们形容毛主席,神采奕奕!”

心里却暗自骂娘:他妈的,老子这脸色都是憋尿憋的!

熊雄说:“李主任,听于主任讲,高速公路方面,县里提出的想法,交通厅都同意。辛苦你了。”

李济运说:“都是熊书记您做的工作。”

熊雄笑道:“厅里靠你,部里靠先奉的女婿顾处长。”

熊雄的意思是说顾达在部里说了话。有人便说顾达前程无量,于先奉却是谦虚:“年轻人,还要锻炼。”

熊雄说:“顾处长年纪轻轻的,又是海归博士,又在部里工作,今后不得了。”

“在部里当个处长,算不了官。部长倒是器重他,点名要他当秘书。”于先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我今天去了李主任办公室,他那办公室气派啊!”

李济运笑道:“那哪是我的办公室?我的办公室在县里!”他这话听上去是谦虚,实则是想告诉于先奉:你别不把我不当县里的领导!

刘克强说:“李主任坐的可是厅级领导办公室!”

熊雄伸手拍拍李济运,说:“你们田厅长很讲义气,关心部下很到位!”

李济运听着这话别扭,似乎熊雄早不把他当县里的人了。

有人掏出手机看时间,刘克强就说:“也不早了,熊书记早点休息吧。”

李济运本想单独留下来说几句话,熊雄却问:“济运来车了吗?”

李济运说:“我让司机走了,打车回去。”

熊雄忙叫于先奉:“于主任,送送李主任!厅领导不送送,今后我们县里的项目就完了。”虽然听上去是玩笑,毕竟说的是两家话。李济运也就不想留了,同熊雄握手告辞。

刘克强说:“不必喊司机了,我送吧,我顺路。”

上了车,刘克强说:“济运兄,昨天好险啊!”

李济运问:“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刘克强说,“昨天县里来了上百人,把省政府大门都堵了。”

“啊?我没听到半点风声!”李济运问,“你知道是为什么事吗?”

刘克强说:“旧城改造拆迁纠纷造成的,死了一个人,老百姓说是开发商雇人打死的。”

李济运说:“到底出大事了!”

刘克强说:“情况你应该很清楚吧。”

李济运说:“我出来挂职,县里的事暂不管了。”

刘克强说:“上访是条高压线,群访三次以上,县委书记和县长要就地免职。我同几个老乡四处托人,把这次上访纪录销掉了。县里昨天晚上请了三桌客,今天是专门感谢几个乌柚老乡。”

李济运听得背冒冷汗,说:“那当然要好好感谢!不然,县委书记和县长要卷铺盖了。”

刘克强摇头道:“济运兄,县里工作不好干,书记、县长天天坐在火山口上。我说你呀,调上来算了。”

李济运嘴里敷衍着:“省直机关对干部素质要求高,我怕不行啊!”

李济运回到办公室,半天没有搬出被子睡觉。自从上次老婆来过,他晚上都睡在办公室了。确实比睡在十八楼方便些,洗漱和解手都不用出门。十八楼也没有热水,这里有热水器。李济运好久没抽烟了,这会儿突然像烟瘾来了似的。办公室有几条烟,都是没有开封的。他拆了一条软中华,却找不到打火机。一个一个抽屉瞎找,知道肯定没有打火机的。这张办公桌最后一位主人是女的,她哪里会用打火机?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却意外地看见一个打火机。

啪!火焰蹿得老高,吓了一大跳。李济运把火焰调小些,再点燃了烟。抽了几口,人就轻松些了。又想起刚才在熊雄房间里,自己站在那里团团转,样子应该是非常狼狈的。他叼着烟去了洗漱间,坐在马桶上舒舒服服地尿了。憋了两个多小时的尿,屙了个淋漓尽致。

他喜欢坐在马桶上看书,几个月下来就养成了坐着小解的习惯。他原先都是站着小解的,总觉得坐着屙尿像个女人。他正看的是《梦溪笔谈》,看起来很慢,却很有意思。这会儿刚读到:“学士院第三厅学士阁子当前有一巨槐,素号槐厅。旧传居此阁子者多至人相,学士争槐厅,至有抵彻前人行李而强据之者。余为学士时,目观此事。”

李济运的文言底子不算太好。反复看了两遍,才看明白意思。原来沈括说的是学士院第三厅学士阁子正前方有一株巨大的槐树,这个厅向来被叫做槐厅。听说在这间屋子居住的人做官多做到宰相,所以学士们争着住槐厅,甚至有人把别人的行李搬掉强行占据。沈括做学士的时候,亲眼看到过这种事情。

李济运看了这节,难免想到自己这间办公室。跟书上的槐厅正好相反,这间办公室被厅里当作凶宅。可他不再害怕这间屋子,那些离奇的传闻几乎叫他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