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渐近年底,乌柚县的班子突然调整了。明阳调到经济开发区当管委会主任,那边的主任过来当县长。当然是代县长,选举程序还是要走的。那位主任过来当县长算是重用,明阳过去当主任可想而知。李非凡就地免职。市委本要调他去市人大任职,他却死不肯离开乌柚。市委领导来火了,不作任何安排。吴德满提前一年退二线,让出了政协主席的位置。朱芝改任县政府助理调研员,朱达云接她做宣传部长。

李济运半丝风声都没有察觉,朱芝打电话过来他才知道。朱芝说:“很明显,检举刘星明的人一锅端了。我是另外一回事,还是叫成鄂渝整了。”

李济运相当震惊和惶恐,似乎报复他的人正提刀把守门外。听朱芝慢慢讲完人事变动,他也安静下来了,说:“老妹,我早就隐约感觉到会发生什么事。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你我祸源不同,境况是一样的。这时候,你需要的是平静。你不必有情绪,更不要想着申诉。”

朱芝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人在官场,有什么办法?但想着自己只有伸出脖子挨刀的分,又格外的委屈。”

李济运说:“看远一点。你年轻,未来长着哪。到了政府这边,分配什么做什么,尽力把事情做好。既要让人看到你的能力,更要让人看到你的气量。你一个小女子,要是表现出不同凡响的气度,大家不得不敬你几分!”

“你自己呢?”朱芝说,“你们四个人,就还没有向你动手。”

李济运嘿嘿一笑,说:“你傻啊!最早朝我动的手,我不离开乌柚了吗?”

李济运犹豫再三,打了陈一迪电话,告诉他成鄂渝开始整朱芝了。陈一迪电话里大骂成鄂渝,说他是小人得志,太没气量了。李济运要的不是陈一迪的谴责,便说:“你们是老上下级关系,方便时候说说话,别做得太过分了。朱芝算是修养好的,不然把他的作为抖出来,他在漓州也不好过。大不可鱼死网破。”

陈一迪说:“济运兄你劝劝小朱,暂时忍住。官场上的事,撕破了脸到底不好。我有机会肯定做做工作。我同他关系不一样,我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熊雄打了电话过来,告诉他市委对乌柚班子做了调整。李济运只当不知道,听熊雄一五一十说了。他故意问熊雄:“熊书记,我的岗位会作调整吗?”熊雄听出了他的情绪,稍作停顿,说:“李主任,你安心在上面挂职吧。”

田副厅长很快听说了乌柚的消息,找了李济运过去,说:“李非凡我就懒得说了,明阳我是骂过他的。他们不该把你扯进去。他们年纪大,想赌一把。你呢?日子长着哪!”

李济运说:“我当时也觉得参加检举不妥,但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在那种情形下,不好不答应。他们把我拉到外面,四个人在车上商量。”

田副厅长哼哼鼻子,说:“看看你们,那么神神秘秘,多像搞阴谋诡计!”

李济运这个晚上一秒钟都没睡着。他想熊雄到乌柚来,完全是副陌生的面孔,肯定被人面授过机宜。他们四个人联名检举县委书记,有人看到的就不是什么正气,而是乌柚班子不团结。熊雄也不愿意陷身这个班子结构。也许在熊雄看来,明阳、李非凡、吴德满和李济运是铁板一块。前面竖着这么一大块硬邦邦的铁,熊雄会想到他的县委书记不好当。从市委领导到熊雄,都愿意早日把这块铁熔化掉。

李济运是块未曾熔化的三角铁,搁置在离乌柚两小时车程的地方。他摸摸自己的肚皮,实在是过早地松弛了,哪里还有铁的硬度!窗口已经大亮,时间只怕不早了。李济运收拾好了被褥,慢慢地洗漱了。出来看看时间,已是早上七点。他打了明阳电话:“明县长,没吵着您休息吧?”

明阳说:“还叫什么县长?叫老明吧。”

李济运说:“明主任,都说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们可是未失足成千古恨啊!”

明阳说:“济运,这些话没有意义,不要说了。我只后悔一点,不该信李非凡,把你也拉进来。田书记批评了我,我认了错了。”

李济运说:“明主任不要这么说,我做了就做了,又不是丢人的事。”

“不丢人,丢官!”明阳说,“我反正就这样了。熊雄这个人,我不想评价他。但我离开乌柚时,找他认真谈过,包括经济发展思路,包括贺飞龙的事,包括干部队伍的事。我不管他听不听,我要对自己的身份负责,我要对乌柚老百姓负责,同时也是对他负责。”

李济运听着真有些感动,说:“明主任,我很敬佩您。我也想同他谈,但我忍住了。”

明阳说:“你不必谈,你不一样。我是没有顾虑了,反正过几年退二线,一混就退休。”